下沙,在杭州城區北約四十公里的地方,又稱下沙經濟開發區或下沙高教園區。上世紀九十年代後,不少市區中等專業學校移師下沙,升格為大專或本科院校。
到電子科大上課
我到下沙教書是退休後的事。
2009年下半年的一天,我正在杭州蕭山區第二職業高中商務英語班上課。
培訓中心的沈建蘋打電話過來,性急乎拉地說:「龔老師,不知有沒有空?下沙的杭州電子科技大學(下稱「科大」)需要一名單證教師,能去嗎?」一問之下,才知道學校的一位老師懷孕待產去了,她的課無形中停了下來,急找一位老師代課,中心就將我推了出去。
從事單證實務與教學多年,不費什麼事,於是乎,應承了下來。
不一會兒,科大果真有位老師打電話過來,介紹了一下班級、學生情況。接下來,問道:「有要求嗎?」潛臺詞或許是,對課酬提什麼要求?
薪酬問題?想了一下,只是一個臨時代課,面薄,便說:「能不能將每週八節課排在二個半天上掉?其它時間我可到別處做事?」
那時我還正在上城區政協文史委做課題,還會被浙大規劃設計院叫去做策劃。
對方楞了一下,說道:「可以,等排好課,我發短訊通知你。」
大學教師不用「坐班」,課餘時間自由安排,比機關辦公好多了。同一門課,一天排足八節課,多年來在培訓中心就是這樣的,壓力不是很大。我這樣思忖著。
第二個星期我便如約到校上課了。那時沒有地鐵,路上佔用時間過多,住在北山路,須先騎電動車到馬市街,再坐401公車到下沙科大。
計算了一下,從曙光路口騎電動車到馬市街約25分鐘,候車時間忽略不計,公車在途為一個多小時,為了不致於誤事,路上須備足二個小時才行。只是路上來回化三個多小時犯不著。培訓中心一天上八節課是常態,半天連續上四節課,自然不在話下。
到了學校,再次證實了前任教師講到那個章節,就帶著電腦到教室去了。課件早已存在U盤中,盡力做到萬無一失。
走上講臺
走上講臺,往下一望,好傢伙!黑壓壓的一大片人。對於上「大課」早有思想準備,以往在培訓中心教書也以大課為多,階梯式教室,百多人擠在一個房間。
不過,正規院校上大課還是第一次。三個班,每班四十餘人,有一百三十多名同學。我掃了一下,大多是女生,踏實多了,女生在這個年齡段較文靜,不會吵,就是話多,嘰嘰喳喳,品頭論足。以前到幾所大學搞培訓也是這個情形,女生多於男生。
對報考國際貿易專業的學生來說,別的規定不多,但對外語要求較高。大致上說,在中學段,女生學語言天賦比男孩強些。
半天的課,連續不停地講四個課時的單證,多少讓人枯乏。
對此已有對策,那是在培訓班鍛煉出來的,開始講些外貿文化之類內容,以吸引學生注意力,他們對文化有興趣,對於財經要遜色。先講唐宋時,官府政策寬鬆,經貿交流受到鼓勵,讀書人易於吸收各種文化,由此,我國文化科技處於全球領先地位。
元清時期,在蒙古、滿清治下,對內高壓,對外海禁,貿易受到鉗制,約束了經濟發展,阻礙了文化交流。閉關鎖國,資訊閉塞,政經文化科技大大落後於時代。
配上相應圖片與文字,學生聽得津津有味。
第二節課,才正式講課本內容,最後一節課(第四節),學生或許聽倦了。在後半節課佈置作業,將課堂內容就地消化,做不完的功課,則留做課後作業。
「難堪事」
在校生與培訓班學員多少有點區別,一是培訓生多是在職員工,提問題較實際,尤其以合同、信用證與托收上的疑難居多,且繁而雜。
普通高中(下稱「普高生」)畢業的大學生大抵是一片空白,坐著靜靜地聽,氣氛並不活躍。我正這麼想著,開始佈置功課,拿起粉筆,背身在黑板上寫字,只聽見有位女生說道:「老師,你的衣服破了,有條縫。」
我忽然意識到,前幾天與規劃院同事到山西的陽城考察,爬山涉水,不慎將外套袖子劃破一條口子。昨晚匆忙趕回家,累了,來不及換掉。清晨急著出門,忘了,只好說:「是的,昨天出差在外,回家遲了,沒換。」
以為此話可以將她打發了,未料,女生又說:「老師,你的指甲太長了,寫粉筆字不便當,要剪去它。」聽了,有點窘,一時無言對答,幸好有位同學怒之以目,別的同學掩口而笑。課後,我將此事講給一位同事聽,他說:「這個班幾個女生,向來如此,無拘無束,也就是杭州人說的『鐘頭不準』,不必介意!」
回家細細審視,覺得那位同學的話不無道理,袖子確是破了,指甲確是好久未剪。大概別的同學課後也在議論。那位女生心直口快,叫了出來。
下一次上課,我將指甲剪掉,頭髮理了,衣服也換了。課堂上,伸手給大家看,說道:「聽從各位勸告,從善如流,將指甲剪了。」那位女生聽了,脹紅了臉,俯首無言。
在下沙教書
一個月下來,老練多了,上課並不怕,只是怕批改工作。試想一下,一個大班,三個班級放在一起,每週有一百三十多本作業簿要批改,且不能積壓。在培訓中心上課時,雖也佈置課後作業,只是不負責批改,僅在下次上課時,將正確答案寫在黑板上。學生們只要對一下,或者說,抄一下就行了。
每次課後,我將作業簿帶回家,準備開夜車。誰知吃過晚飯,瞌睡蟲就擋不住了。那些日子,還接了課題,必要按時交差,馬虎不得,作文需有靈感,來了感覺,必要立時寫下來,才能出文彩。否則,時過境遷,靈感消失,硬「擠」出來的東西,那會出好文!想了個辦法,將作業簿放在休息室,課前、課後,見縫插針,只要有空,即行批改。
有時在第四節佈置作業後,學生在下面做功課,一邊監督,一邊批改前節課的作業,就不至於積壓。在下次上課時,再將正確答案放在電腦上,用螢幕演示出來。
電腦能將圖像配上文字放在螢幕上,圖文並茂,一目了然。
到浙江經濟技術職業學院
第二個學期快開學時,培訓中心有位同事,齊朝陽過來,問道:「你在科大教書,一個禮拜只有二個半天,浙江經濟技術職業學院(下稱「經職院」)就在科大旁邊,如果到別的地方上課,我不好意思開口。好在下沙這塊地方不大,你也到那裡兼個差,一周也是八節,二個班,『小班』授課,比科大容易多了。上半天在科大,下半天到經職院,兩全齊美。」
又說:「教同樣的課,在科大上的是『大課』,學生多,要批那麼多作業。算起來,才一百塊錢一節課,在經職院上的是『小班』,一個班級只有40多個學生,也是一百元一節課,兩者相比,省事多了,經職院的待遇也優厚多了!」
忽然想到,我在科大只是代課,二個學期下來,那位產婦老師也該返校了?
接下來,再到經職院上課亦在情理之中。設身處地的想一下,二所學校,加起來每週才十六節課,二個整天的課程,差不多的內容(重複上課)。餘下幾天仍可在外做課題。
「見縫插針」
那些年,我在上城區政協文史委做文史挖掘工作與「人物訪談」,被採訪者大抵是時代先進,或是有閱歷的老人。我拿著錄音筆,將訪談內容錄下來,然後,寫成文字稿。這項工作,出於愛好,常年樂此不疲,希望能用自己手中的筆,從一個人的遭遇裡窺探到這個時代的縮影,算是「雁過留聲,人過留跡」罷?
想起來,去來下沙途中,公車上差不多有二個小時閒著,早上那班車,乘客不多,於是,一個人坐在車上,插上耳機,一邊聆聽錄音筆上的訪談內容,一邊觀賞窗外景色,心曠神怡,腹稿也就自然而然出來了,不動聲色,時間也不至於浪費。
普高生與職高生
自此,又接下了經職院的課,第一個學期仍是國際貿易班,第二個學期則是物流學院的「報關班」。對於職業院校來說,「報關」算是新科目。畢業生去向大抵是海關或報關行、物流公司及較大的外貿企業。那屆報關專業設了二個班,一是「職高班」考上來的學生,也就是由各縣、市中等專業學校外貿班或商務英語班的畢業生;另一個班,清一色為普通高中畢業生(下稱「普高生」)。
個人感受,職高班學生在課堂裡比較活躍,對外貿流程已有了感性認識。上課時,有點像在培訓班,輕鬆自如,師生課堂上會有交流,提的問題也多。回想起來,多數同學從中學開始就已立志於從事外經貿這個行業了。
講課時,並不太注重「理論」,而是著重於實務,諸如,每講到「Form A」時,就會產生許多聯想;尤其是退休後,常有機會出國,進入國外超市,見到大量「Made in China」商品時,就會浮想連篇。許多年來,我國的產品,就是依靠這張「紙(Form A)」暢通無阻地進入發達國家市場,擊挎了人家的供應鏈。內地百姓在短短幾十年裡,外貿出口帶動了經濟,增加了就業,市民手裡有了錢,又啟動了內地市場,生活品質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難道不是因為有了這張「紙」嗎?怎能不讓人心懷感激之情呢?
普高生則略遜一籌。因為他們須從頭開始,在高中階段,無論是文科生還是理科生,對未來從事的職業,尚無確定的目標,多數人的理想與外經貿專業對不上號,上課仍按傳統課堂灌輸式教學法:老師臺上講,學生下面聽、做筆記,師生之間,互動不多。
由此,職高班的學生成了我的最愛。
我喜歡「鑽」圖書館,平時讀者不多,清幽心靜,尤其是在圖書館文獻室裡,讀者全在靜靜地看書或寫作,感受那裡的氛圍,文思集中,效率高。如在文獻室寫作,一天生產二、三千字不成問題。但是如果呆在家或辦公室裡,事多煩擾,會分心,效率大打折扣。
此時已經接近期末考試了,學校總會停課十天左右,讓學生考前複習。
課堂上,我對學生說:「過幾天要停課複習了,你們到圖書館複習,注意力集中、效率高,還有免費空調,宿舍或教室裡,人多事雜,說說笑笑,難免受到影響。」
幾天後,有位同事見到我,訝異地說:「你果真厲害,圖書館裡多是你們班的學生,個個專心致志,就連那幾個平時調皮的小男生,也被你調教得服服帖帖!」
(龔玉和/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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