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酒自古以來就是人際交往中的一種禮儀,
古人謂之“無酒不成禮儀”。且酒又是那麼多情,醇香醉人,充滿著難以抵擋的誘惑,
一遇上,就再也不能忘記。
讓酒在人世間無聲地流過。
上世紀七十年代的艱苦歲月裡,也是人們感情聯繫最緊密的時代。我們知識青年上
山下鄉,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在陌生的鄉村付出自己的青春與熱血。那個時候結
識同一生產大隊的幾位回鄉知青和好友,常在農閒之餘,特別是皓月當空的夜晚,提著
竹茶桶裝的黃酒,聚集于山野之地談天說地、飲酒作樂,也是一件苦中作樂的事情。我
也就在那時接觸到酒,度過青蔥歲月。
正是社會轉型初期,我招干進了人民公社,成為了一名公社幹部。那是一個冬天的
夜晚,我與年長的公社人武部部長去做一個生產隊社員的思想工作。當時他們要求劃歸
到另一生產大隊,否則拒絕參加即將召開的新一屆人代會。人武部長很有心計,出發前
就說今晚要喝酒,於是叫生產隊長召集那幾個能說會道的“頭面人物”來喝酒。席間,
我們邊喝酒,邊做思想工作,具體講清楚不能劃歸的理由,打消他們不切實際的念頭。
那一晚,眾人推杯換盞幾個回合後,便豁拳行令,一直喝到次日清晨天色發亮,個個已
是酩酊大醉。這以後,這個生產隊就不再有人提到劃歸問題,保證公社人代會的順利進
行。我也從中知曉喝酒的藝術,難怪好漢武松借酒勁“景陽岡打虎”可名垂千古;難怪
宋太祖趙匡胤“杯酒釋兵權”,解決了政權穩固的問題。
喝酒就有可能喝醉,具體是哪種醉就要看身邊的夥伴和所處的場合;不論哪種醉,
當時整個人的精神和氣質都是異于常人的,會幹出啼笑皆非的事情。在那個年代,我雖
不善飲酒,但後面有人“推波助瀾”,就出現有酒必飲,三兩杯下肚就開始進入狀態,
面紅耳赤,腳踩祥雲。那一年春夏之交,我在農口一個部門工作,下鄉到鄉政府檢查工
作,晚餐照例是喝酒為主,那時時興喝黃酒,每人面前一個飯碗,倒滿可裝八大兩。敬
酒要先從主客開始,書記、鄉長“煽風點火”,也就是說,我先把酒喝了,後邊的才能
依次進行。而我一看那滿滿的一碗酒,真真被嚇暈了,不喝又不便推辭,只好硬著頭皮,
分幾次才勉強咽下。到了第二輪,每人半碗酒,我下肚後,頓時頭昏腦脹,後邊幾位怎
麼喝的也不清楚,朦朧中似乎感到他們碗裡倒得只比我多而不會少。第三輪開始,瞭解
我的同事怕我不勝酒力,勸主人大約只給我倒了二兩酒,但架不住大家輪番上陣,又勸
酒勸的得體,我就有點招架不住。當酒喝到這個時候,恐怕連誰都難再矜持,只能捨命
陪君子,給自己拼了。針對我的禮儀程式進行得差不多了,鄉幹部和我的同事開始了更
為激烈的喝酒大戰。此時,我頭暈目眩,太陽穴突突地跳,肚子裡翻江倒海,幾次有想
吐的感覺。趁他們混戰之際,我找了個藉口,便東倒西歪地走出了鄉政府食堂。誰知,
出得門來,被風一吹,頭暈得更厲害,想吐的感覺更為強烈。抬頭看天,星光璀璨,隱
約看到不遠處有一個香菇大棚,便蹣跚著走到裡面躺了下來。誰知這一躺,居然迷迷糊
糊地睡了過去,雖是爛醉如泥,卻也“不知何處是他鄉”了,直到手機來電鈴聲把我驚
醒。原來同事見我久久未回,出門看看四周又無人,只得耽心快給我打電話。這件事傳
了出去,多少年的事了,至今大家有事沒事還把這事當成笑柄取笑我呢,這是後話。
再說酒醒後後悔地發誓戒酒,並收集喝酒的種種壞處整理成章,以示決心。酸甜苦辣熬
過了一二個月,其間忍痛拒絕大小喝酒機會十幾次,然而“口感爽極,空杯留香”這些
誘人字眼老在腦子裡飄來蕩去,真不知這酒能戒到哪一天。
對男人來說,可以不吸煙,但很少有不喝酒的。身上幽散的酒香在某種程度上是男
人味的象徵。那時有句“名言”,就是“男人不喝酒,枉在世上走”,足見男人通過喝
酒來展現個人魅力和胸懷。但是男同胞喝酒藝術感遠不如女同胞,令我等男同胞只能望
其項背。她們立場堅定,主次分明,絕對不會裝醉,能喝的時候酒必幹,喝不下去的時
候一滴也不會多喝,最為可貴的是喝高了也不會胡言亂語、追憶流年、痛駡領導……所
以就有“一般的女人不喝酒,女人不喝一般的酒,喝酒的女人不一般”等這樣的讚美詞。
許多年來,憑我的酒量哪敢和女同胞對著幹,但也有一次著實放開喝過一次。那是上世
紀九十年代末期放在風景名勝區召開的一個會議,會議結束那晚,同桌的都是副科級以
上單位領導,4 女 6 男,喝酒一開始,女同胞主動挑戰,我們男同胞拗不過她們,只好
應戰。每人先喝 3小盅白酒後,我和另一男同胞提出退出應戰隊伍。經過雙方討價還價,
4 女對 4 男,每人喝一杯,我和另一男同胞減半。“大戰”開始,“兩人對酌山花開,
一杯一杯複一杯”,他們一連幹了 20 盅,我們 2 人也幹了 10 盅。此時,微醉的女人不
露聲色,很美,很女人。相反,我們男人不是趴在桌上,就是躺在沙發上,抑或還有在
衛生間裡嘔吐不止。還有一位“豪言壯語”,大有“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
之氣勢。而在衛生間裡嘔吐不止的正是我。
古人喝酒有一份純粹乾淨的情懷。清雅之趣莫過於“曲水流觴”。拿出初春新竹製
作的酒杯,倒上滿滿一杯新釀的酒漿。然後放入彎彎曲曲的清澈小溪中,觴在誰的面前
打轉或停下,誰就得即興賦詩並飲酒。當酒杯來到有緣人面前,只見那人欣然端起酒杯,
緩緩地喝下,有泉水的甘甜,竹的馨香,還有酒的甘醇,浮生若夢,人生快意莫過如此。
而今,似乎正是從社會轉型起始,面對現代都市的滾滾紅塵,我們不得不為學習、工作、
生活而奔波勞碌,加之某些目的性和功利性,這使我們再也沒有閒情逸致去約上三五個
好友圍爐而坐,或把酒臨風,或海闊天空。此時的我們就連抵足而眠、促膝長談也已是
隔岸風景。那花間小酌、曲水流觴也只能或成為古書上的詩句,早已被人冷落。眼下什
麼都時興“速食文化”,邀來一桌人,坐定,幾杯酒下肚,全身發熱,頭也開始昏昏然,
於是“兩家好”、“八馬雙杯”,開始豁拳行令,左一杯,右一杯…… 盛情難卻,喝
得豪爽,醉得也痛快。那時,有順口溜為證。記得是這麼說:“天天喝酒天天醉,喝壞
了肚子喝壞了胃 , 喝得單位沒經費,喝得夫妻背靠背。喝得老婆找紀委,某某書記來接
待,沉思片刻把話回,會喝不喝也不對。我也天天把酒醉,老婆聽後無言以對••••••”
《菜根譚》中說:“花看半開,酒飲微醺”,我認為那才是推杯換盞最令人低徊的境界,
最高的喝酒藝術,我等凡夫俗子,有幾人能做到?小酒怡情,大酒傷身。有些人真的與
酒精無緣,剛喝一口就面紅亢奮,眼帶血絲,令我等在旁陪酒的都替他捏一把汗;有些
人愛酒如命,你一杯,我一杯,從上午喝到晚上,從掌燈時分喝到次日淩晨雞叫三遍,
真是“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這兩類人,都是“極端分子”,要麼就是
愛酒,要麼就注重感情,要麼就是講面子,總之都是一條充滿藝術感的漢子。
有了差異,就有了孤獨和苦悶。深夜在街頭,淩晨在公園,常常看到醉酒人大聲喧嘩、
手舞足蹈、喜而高歌、向隅而泣…… 總之閱盡世間百態。
最有意思的是,我的一位當年同住縣政府平房的某單位駕駛員酒醉以後,找不到家
了。那天晚餐酒喝高以後,我有事遲一步回家,讓他坐上人力三輪車先回家,結果我到
家了,他還沒回家。當時還沒有手機,他妻子心急火燎,耽心不己,見狀,我只好騎著
自行車滿城到處找。正在我無奈地返回家中時,只見一位交警正送他回家。第二天清醒
之後,才從他口中得知,三輪車拉著他跑遍東街、西街、南街和北街,來來去去兩三遍,
就是記不得家住在哪裡,幸虧遇到正在街上處理交通事故的交警認識他,要不大家上哪
找他去?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人生彈指一揮間,歲
月匆匆總是流逝得那麼快。那些曾經出現在我的芳華年代裡的人和事,依然在記憶裡保
留著清晰的輪廓,但轉念一想,那已經是多少年前的往事了…… 當翻看著一張張斑駁
的老照片,同事舊友的音容笑貌仍浮現在眼前,生命中至關重要的一段時光仍深深地鐫
刻在我的心中。啊,多想再一次推杯換盞,你來我往。
(朱育新 / 遂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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