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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水碓房

張先林

  小鎮僅有一處水碓房,忙得水車整日整夜悠悠地轉著,“吱呀吱呀”地唱著,為農家舂米磨粉……
  小鎮水碓房是王村口古鎮橋東村邱老伯家的。水碓房建在橋東街烏溪江小溪邊,利用小溪水築壩把溪水攔腰截住以提高水位。一道長長的石砌渡槽,將水流引渡到水碓房旁邊筆陡的石墈上方,從出口處轟然跌落。
  水碓的動力機械就是一個大的立式水輪。水輪是用松木製成的,一根大松樹幹做軸,用許多木條輻射形的支撐著一個圓形的大木輪,猶如自行車的輪子,輪上裝有許多板葉。把水輪架設在溪畔,引來的水流衝擊著圓輪上的葉片,水車便徐徐地轉動。轉軸上裝有四根彼此錯開的撥板,撥板是用來撥動碓杆的。每個碓用兩根立柱間的短橫木作支點,架起一根木杆,杆的一端裝一塊圓錐形石頭。下麵的石臼裡放上準備加工的稻米。流水衝擊水輪使它轉動,當橫軸上的短橫木轉動時,就能碰到碓捎的末端,將之壓下,另一端就會翹起,短橫木轉了過去,翹起的碓頭就會落下。軸上的四根短橫撥板連續不斷地壓著相應的四個碓梢,就能使碓頭一起一落地進行舂米。雞啄米似地搗在四隻相對應的石臼裡(其實就是杠杆的原理)。水碓

搗呀搗,不停地搗,石臼裡盛滿穀糠,每搗一下,都發出沉悶的“硌磴”聲,“硌磴、硌磴”聲不絕於耳,緩慢而勻速的節奏,好似重覆念叨著一句古老的格言。水碓的角樓是大水磨,來磨玉米、黃豆、米粉的也很多,“水車的吱呀聲”,碓頭的“硌磴”聲、人們的講話聲、說笑聲連成一片,使小小水碓房鬧轟轟的。

  水碓樓上便是邱老伯家的房屋,一家六口,在這日夜“吱呀吱呀”聲中生活,有人笑問他,“水碓房這麼吵,晚上睡得穩嗎?”大伯笑笑說:“習慣了,吵點沒什麼只要大家開心,”水碓房中遇上什麼難事,老伯總是熱情及時幫助解決。
  水碓舂米的速度極慢,整個運作程式只受水流量的控制,人急它不急。舂米時還得不時地跪在石臼旁用鐵瓢翻動,這時要特別小心別讓碓頭砸著自己的手,要趁碓頭升上去的瞬間飛快地撈動一下,一不小心鐵瓢就被砸扁。要是砸在手上,那還不砸成肉餅?
  稻穀放入水碓前要先用礱穀工具,把穀殼破開,用風扇去掉穀殼後再放進水碓。經水碓加工後從石臼裡把米糠掏出來裝進風扇,連扇兩次,這才米是米糠是糠。不過事情還沒結束,還有最後一道工序。用米篩把所有的米篩一遍,目的是把沒舂乾淨的穀頭篩選出來,在下次臼米時再舂。幹這活兒需要嫺熟的技巧。在水碓房無論是老人、小孩、富人、還是窮人,大家都你幫我,我幫他,沒有貧富之分,沒有貴賤之嫌,其樂融融。

  小鎮水碓房要為鎮駐地兩村、加上居民約上千人口的舂米。忙是不必說了。逢年過節更是要到邱大伯家排隊掛號了。一些勞力充餘的家庭,便在自家石碓臼上人工慢慢舂了。象我家僅靠父親一人,自然要排隊等水碓了。我少年時,父親每次去水碓房舂米都要我一起去。父親和邱大伯很投緣,每次去都要和邱大伯一起聊天、抽煙。叫我看住水碓,石臼裡米滿上地面時掃一掃。一次,父親挑著一擔百餘斤重的糙米(巳經礱穀工具加工過),我緊跟後面,沿著小街趑趄前行。四下一片寂靜,只有遠處傳來幾聲狗吠,還有近邊的小溪泠泠流淌。我邊走邊思忖:今兒可趕了個大早,絕對不會像上次那樣,因為輪不上號只好灰溜溜地挑著擔子打回轉。快到了,水碓房裡還點著燈呢。遠遠望去只見人影憧憧,著實令我吃驚和洩氣。莫非這些披星戴月的人們根本就用不著睡覺?每次都到得比我早。一擔擔盛滿糙米的籮筐緊挨著排隊,已經排到了門外。這回號是輪上了,我是最後一個。父親見了,歎口氣,同邱大伯招呼後,便叫我留下等候,父親又忙著幹活去了。我一整天都在等待中度過,渴了就到大伯家討口水喝,中飯由小妹送來。一整天都在攲耳聆聽水碓房的樂章,水流的“嘩啦嘩啦”聲,大木輪轉動的“鏗哢 啷”聲,石碓頭砸進石臼的“硌磴、硌磴”聲,這些聲音組合成古老渾樸的單調樂章。可這首樂章也太長、太單調了,上午聽起來還很清新悅耳,到了下午就感覺非常乏味沉悶。直到傍晚父親送飯來時才輪到我們。父親點燃了木柱子上掛著的馬燈,便忙乎起來。入夜的水碓房漸漸陰森起來,我看

見自己的投影在土牆上晃來晃去,石碓頭砸在石臼裡連米糠都心急火燎地躥動起來……我們分得二個碓頭,另二個碓頭是華大媽的,這時她女兒也給她送飯來,我一看還是我同班的同學
呢?我的心情好了許多,倆人便從學習、遊玩聊起來,當初還有點難為情,慢慢地成了無話不講的好朋友了……等到把所有的糙米舂完,巳好幾個小時過去了,直到父親叫我回去,才依依不捨地和她辭別回家。從那時起,水碓房就一直留在我的記憶裡。

  後來,村裡通了電,安裝了碾米機和磨粉機,一按開關,白花花的大米從機器裡流出來,抽根煙時間,一擔穀子就米是米糠是糠;再也沒有人到水碓房裡去舂米了。水碓完成了它的使命悄然隱退了。
  水碓雖然現在已經不用了,可它畢竟記載了我國普通農民一段生產生活的農耕歷史,體現了傳統的農耕文化。水碓的作用,水碓的歷史,古代的農耕文化我們不能忘,古人在生產勞動中集體觀念與創新精神更應該發揚光大。“虛窗熟睡誰驚覺,野碓無人夜自舂”。詩人陸游筆下的水碓,也許只能留存於我們的記憶中了。

  

(張先林╱遂昌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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