郵票博古今，方寸見真情。提起中華全國集郵聯合會首批會士林衡夫老先生，堪稱浙江省和全國集郵界的「大咖」。他主編的《中國航空郵政1920-1937》，曾榮獲全國郵展大金獎加特別獎、世界郵展、國際郵展大鍍金獎。2021年10月15日上午，筆者來到杭州吳山腳下採訪了他。今年90周歲的林老，3年前得了中風，在浙江醫院住院3年才回到家，雖然現在走路已需要人扶持，但頭腦還甚清楚，而且說到集郵與文學的話題，他的精神還很足，眼睛都發亮起來，不時臉上還流露出微笑的喜悅。整個上午時間，他一邊拿著《中國集郵報》、《集郵博覽》、《上海集郵》等報刊發表他的作品和他自己出版的書籍，熱情向筆者講述了自己一生最感興趣的集郵故事。

郵電局裡喜歡集郵的年輕人
　　1931年12月16日，林衡夫出生在杭州。他的祖籍是福建莆田城鄉，因當地盛產桂園、荔枝，所以福建莆田人也在杭州等地開有直銷店。他的父親林蔭柏少年時代就來到杭州，先在別人南貨店內當了幾年學徒，後來便自己開了一間南貨店，銷售桂園、荔枝等南貨，生意還做得很不錯。23歲那年，林蔭柏與江蘇高郵縣的18歲姑娘陳蓮英結婚。第二年，便生下白白胖胖的兒子林衡甫（後改為夫）。
　　夫妻倆勤儉持家，婚後的日子過得甚是甜蜜。誰都沒想到，在林衡夫出生11個月後，有一次林蔭柏出門收賬，不幸因乘坐的長途客車翻下橋底的河中，結果不治身死亡，給剛建立的小家庭帶來了沉重打擊。
　　陳蓮英受到驚嚇後一病不起，親戚給她請來了杭州名醫潘若卿。潘醫師醫術高明、周到細緻，經其醫治後陳蓮英便漸漸康復了。19歲的新娘一夜之間就成了寡婦，身邊還有一個吃奶的嬰兒，這往後的日子怎麼過呀？也是有緣，潘醫師在給陳蓮英看病時，對這對孤兒寡母的困難境遇非常同情，且也失去妻子的他相中了陳蓮英，便托人向陳蓮英說媒來了。
　　潘若卿為人忠厚，性格溫和。在醫術上更是治傷寒的高手，係杭州「種德堂」的坐堂名醫，配有車馬出診為人治病，所以家境很好。相差較大的是潘醫師年已50歲，這在旁人看來倆人年紀不太般配。但陳蓮英在患病期間，得到潘醫師的細心照顧、熱情安慰，非常體貼，也就答應了下來。不久，他倆便完婚了。
　　然而，好景不長。1939年下半年，日寇攻進了杭州城，給林衡夫家等成千上萬的市民帶來了大災難。潘若卿帶著一家人逃難到城郊三墩一個中醫朋友家中寄住，生活水準直線下降，而且還遭受過鬼子的欺淩。1944年間，潘若卿為了養家糊口身力交瘁，最終因病不幸去世了。
　　家中的頂樑柱再度倒塌，讓陳蓮英束手無策。14歲的林衡夫只好輟學，經叔叔林蔭通介紹前往塘棲鎮大昌桂圓行當學徒。在3年的學徒期內，他吃過很多苦，但也學到了一些開店做生意的本領。
　　林衡夫雖說是個學徒工，但他身上有著自尊和愛好學習的文人品格。當他3年學徒期滿後，本來是可以拿工資了。可老闆要他再做4年「半作」，工資只能拿一半。早可以獨當一面的他覺得這太不公平了，跟老闆商量無果後，便捲起鋪蓋回家了。
　　17歲失業在家的林衡夫一時生活陷入困境，但不久便被住在他樓上一位好心的杭縣（現為餘杭區）縣政府建設科技術員介紹到當地電話所當學徒。在新單位裡，他勤奮好學，很快學會了上桿架電話線、紮電話線、緊電話線等技術，3個月後他就轉為正式工了，每月可領到相當於90千克白米的薪水，這讓家人都能吃飽飯了。
　　轉眼間到了1949年4月，人民解放軍開始橫渡長江天險，直搗國民黨老巢南京。這時的林衡夫已在杭縣電話所幹了兩年多，又學會裝電話和修電話機，相當於熟練工了，工資也有所提高。但解放軍即將解放杭州的消息卻讓一些在國民黨政府機關工作的人惶惶不安，還有人甚至造謠說：「解放軍來了將會把安裝電話的工人剁掉手腳，把接轉電話的接線員割掉耳朵和舌頭。」有的人已收拾東西準備逃了。全所43人，陸續逃走了36人，只剩下他等7人留守值班。
　　1949年5月3日，杭縣被解放軍解放。在迎接解放軍時，林衡夫等工友把國民黨杭縣政府機關撤退後丟棄被其撿來的一麻袋電話機，交給了新成立的杭縣人民政府的軍代表後，得到了軍代表的表揚。同年11月，他就加入了中國青年團。1952年，他被任命為臨平電話交換所主任。不久，他又入了黨。
　　由於在郵電所工作，林衡夫便有很多機會接觸到各種各樣的郵票。1952年抗美援朝時期，國家郵電部發行的一套三角形和平鴿的郵票，一下就引起了林衡夫的興趣。他說：「當時我就覺得這套郵票太特別、太漂亮了，從那以後我就想收集郵票。」因此從1954年開始，他便開始了一輩子的集郵。他深有體會地對筆者說：「郵票帶給我很多知識，每枚郵票的背後都有一個故事，包括天文、地理、歷史、文化、山水等，開拓了我的藝術視野。」他最初的集郵，基本上是以購買、欣賞郵票為主。
　　1954年杭縣郵電局成立時，23歲的他被提拔為副局長，並被評為浙江省第二屆工業勞動模範。1959年，他被調到杭州市郵電局擔任支局長、巡視員、局長秘書等職。

集郵使他成名人大家
　　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身為郵電局幹部的林衡夫，天天與各式各樣的電話機和大大小小的信封與花花綠綠的普通郵票、紀念郵票、特種郵票、航空郵票、欠資郵票、附捐郵票、發光郵票、快信郵票、掛號郵票、軍用郵票、公用郵票、全套郵票、改值郵票和小型張、小全張、大全張、小本票、郵折、首日封、紀念封等打交道。
　　1982年，林衡夫有緣結識了我國的集郵泰斗張包子俊先生後，在張先生的熱情指點下，他通讀了400多萬字的《新光郵刊》、《新光錢幣郵刊》，並用半年多時間選編出版了《新光郵刊薈萃》。有一次，林衡夫請張先生鑒賞郵票，懇請他提出意見。張先生詳細看了林衡夫收集的新中國、清代、解放區郵票後指出，這樣收集郵票範圍太大，多而不精，難有大成績。集郵首先要有一個目標，根據自己的興趣愛好和各種條件進行選擇。收集的專題確定後，就要集中精力進行收集和研究，只有這樣才能有所提高，有所突破。聽了張先生的一番指點，林衡夫恍然大悟，自己集郵徘徊不前的癥結終於找到了。在張先生的啟發下，他對自己的郵票進行了認真分析後決定，放棄收集清代郵票，也不再把新中國郵票和解放區郵票作為重點，集中主要精力和財力重點收集研究首航封，力爭在這個難度很高的集郵領域做出成績。
　　在集郵中，林衡夫當然不忘收集李白、杜甫、白居易、魯迅、茅盾、巴金等古代、近代、當代作家的文學專題郵票，也收集《三國演義》、《紅樓夢》、《水滸》、《西遊記》等文學主題的套票。他說：「沒有文學知識，我就不可能看出郵票背後的文化內涵，因為很多郵票背後是有故事的。」林衡夫一邊集郵，還把郵票背後的故事寫出來，發表在全國各大報刊上，向廣大讀者作介紹。
　　集郵需要資金，林衡夫當過多年的浙江郵電印刷廠廠長，工資比一般職員稍微高一些，但他沒有將工資和資金用來購房，而是用來集郵購名貴郵品。1991年12月底他年滿60歲退休後，就立馬到了餘姚一個鄉鎮企業報到，辦電訊工廠，下海經商去了。先後擔任了浙江省餘姚市華一電訊設備有限公司副董事長兼副總經理，省通訊鐵件廠廠長。憑著經驗和才智，林衡夫在20世紀90年代差不多就賺了有300多萬元。當時他們一家5口人就住在45平方米的小屋子裡，他夫人想要換大房子，一家人住得寬鬆一點。不過林衡夫還是把錢拿去購郵票，1995年，他正組編《中國的航郵》郵集，一聽到有人談論中國的航空郵遞都會豎起耳朵。當他聽到中國首次航空郵遞的信封出現在美國，就立即托朋友去買，那時候買就花了幾十萬元錢。
　　林衡夫購買了郵票，不是私藏在家，而是把自己心愛的郵集向廣大觀眾展示。
　　早在1991年5月7日，舟山市郵電局、郵協、博物館等單位聯合舉辦了「1991年舟山林衡夫集郵藏品展覽」。展品分為9個專題，共369個貼片。其中包括〈歲月難忘〉、〈郵票世界絢麗多彩〉、〈清驛站、民信局、中外片封〉等。到1993年，林衡夫應邀先後在德清縣、長興縣、湖州市、臨海市、仙居縣等地舉辦個人郵展9次。1995年2月28日，為慶祝長興縣集郵協會第五次代表大會召開舉辦的「林衡夫先生藏品郵集展覽」，展現在觀眾面前的則是他經過重新整理加工的集郵成果。展品包括11部郵集，共600多個貼片，數量和品質又躍上了新的臺階。1996年2月25日舉行的「仙居縣集郵協會丙子年新春林衡夫先生藏品集郵展覽」中，展品又有新的增加，達到860個貼片。新增內容包括《哈雷彗星》專集，收集有97個國家發行的600多枚哈雷彗星郵票，以及1995年他從國內外郵票拍賣會上重金購得的一些珍貴郵品。2001年10月15日，「著名集郵家林衡夫集郵藏品展」在杭州餘杭區開幕，吸引了杭州周圍許多集郵者前往參觀。
　　為了培養青少年集郵愛好者，從1988年至1996年，林衡夫還應邀為浙江大學等省內外的學校講集郵課幾十場，聽課人數近萬人次。1996年，仙居縣要在大年初五舉辦林衡夫個人郵展。林衡夫帶著13部郵集在大雪紛飛中驅車，不幸中途因路面結冰而撞到了高速公路護欄上，車子嚴重損壞。不過，林衡夫沒有放棄，而是換了一輛車繼續向仙居進發，直到晚上9點才到達。
　　一分辛勞，一分收穫。在林衡夫的不懈努力下，他成為了中華全國集郵聯合會首批會士、常務理事、郵展委員會委員、青少年集郵工作委員會顧問，浙江省集郵協會副秘書長，杭州市集郵協會顧問。在2002年中華全國集郵聯成立20周年表彰大會上，他榮獲「集郵先進個人」稱號。2010年11月18日，倫敦皇家集郵協會委員會會議上，林衡夫先生被該協會當選為會士，這是我國集郵界的驕傲，也是林老集郵成果被世人公認最佳的表現。
　　在集郵競賽級展覽上，林衡夫也成績斐然。他所編組的《中國航空郵政1920—1937》在1997年重慶全國郵展上獲得大金獎加特別獎，在1999年北京世界郵展上獲得大鍍金獎；《華東人民郵政》郵集在2001年南京全國郵展中獲大鍍金獎；《解放區毛澤東像郵票》郵集獲2002年首屆全國老年郵展金獎；《中國航空郵政》郵集在2003年綿陽亞洲郵展和2004年西班牙國際郵展上分別獲得鍍金獎。2016年在第17屆全國郵展上，他的《解放區毛澤東像郵票集》，又奪得金獎。

集郵讓他文學創作獲得豐收
　　集郵不僅讓林衡夫陶冶了情操，增長了知識，還讓他在文學創作方面獲得了豐收。早在解放後他人生命運發生良性轉變特別是當了局長秘書後，他每天的工作必須得寫材料、寫報告、寫報導。由於他以前沒有正規學習文化，從1950年起他就開始學文化、學寫作。當時大學的文化程度都不高，身邊的許多人包括領導都只有小學水準甚至是文盲，會動筆寫文章者就更少，所以一時請不到老師。他就購買了《新華字典》、《寫作知識》等書開展自學，通過記日記等辦法一步步提高自己的寫作水準。為了勉勵自己，他還在日記本上抄錄了列寧的一段話，「我們一定要給自己提出這樣的任務：第一，是學習；第二，是學習；第三，還是學習。」從此以後，他成了郵電局裡勤奮學習寫作的年輕人。
　　林衡夫在工作之餘，認真閱讀了《青年近衛軍》、《卓婭和舒拉的故事》、《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等蘇聯小說和高爾基的《童年》、《在人間》、《我的大學》等名著，文學欣賞能力顯著提高。他還把高爾基「我們讚美女人——母親。她的愛是無限的，她用自己的乳汁哺育了全世界」、奧斯特洛夫斯基的「人的一生應該這樣度過：當回憶往事的時候，他不致於因為虛度年華而痛悔……」等蘇聯作家的名言抄錄在筆記本上，心中暗暗表示要向他們學習，將來也當個作家。
　　「新社會，新國家，人民政府人人誇。」經過林衡夫的認真學習，1950年就在《杭州勞動報》文學副刊上發表了他創作的唱詞《人民政府真正好》。此後，又陸續在《工人生活報》（現為《浙江工人日報》）上發表了多篇文學習作。1957年他寫的小說《師弟》、散文《難忘的艱難歲月》等反映身邊生活的文學作品，也在《浙江郵電報》上發表。1958年12月，《師弟》由少年兒童出版社出版。《師弟的耳朵》還由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編繪成連環畫出版。
　　此外，在「文革」前，林衡夫還創作了反映郵電工人生活的小說《浪浪高》、《銅線頭》、《颱風中的搶修記》、《無聲的回音》、《櫃檯旁》等，分別在《杭州日報》等文學副刊上發表。
　　特別是在粉碎「四人幫」後，他的許多文學和科普作品噴湧而出。1983年3月，他出席了在北京中國政協禮堂舉行的「全國1979——1982科普農村讀物頒獎會」。他的一部科普讀物發行量高達23.3萬冊，使他成為本次頒獎會的6個一等獎獲獎者之一，並有幸結識了出席本次頒獎活動的中科院院士、著名橋樑專家茅以升先生。此後，他與茅以升先生還通過信，茅以升先生對他科普寫作方面取得的成績給予了鼓勵和肯定。後來，他便加入了中國科普作家協會，並寫出了許多優秀的科普作品，刊發在全國數十家報刊上。
　　林衡夫愛好集郵，他創作的許多文學作品都跟郵票有關，而且還走出了類似《福爾摩斯探案集》、《霍桑探案》等國外偵探小說的郵票偵探系列小說創作路子。1987年他與浙江省作家協會理事、《西湖》雜誌社副主編董炳新合作的第一部集郵偵探系列中篇小說《郵王之死》，在《長江文藝》季刊發表後，便在《法制日報》、《天津日報》和《寧波日報》上連載，讀者反響強烈。1988年8月，由天津影像公司投資、天津電視臺拍攝成電視連續劇《郵票奇案》，在全國多家電視臺播放，收視率頗高。此後在全國電視劇優秀錄影片評比中，取得第六名的好成績。1988年4月，他倆又在《東海》文學月刊上發表了第二部集郵偵探系列中篇小說《贗品「大龍」》，同樣在《法制日報》和《寧波日報》上連載，且由瀋陽電視臺拍攝成電視連續劇《珍郵傳奇》，同樣受到觀眾的好評。1991年，他倆合作的第一部郵票偵探系列小說集《珍郵濺血記》，由中國工人出版社出版。書中收錄了《珍郵濺血記》、《贗品「大龍」》、《珍郵傳人之謎》這3個中篇小說，都是圍繞珍貴郵票發生的偵探小說，題材吸人眼球，情節驚心動魄，懸念不斷迭出，破案過程曲折，受到了讀者的好評。他編劇的電視連續劇《郵票奇案》，也榮獲全國首屆電視劇評選優秀獎。
　　此外，林衡夫還經過深入採訪，創作了反映老紅軍彭行祉機智英勇殺敵的傳記文學《智炸碉堡》，1980年3月由人民郵電出版社出版。文史作品《趙構給岳飛的十二道金牌》，發表在《語文新圃》1981年總第七期上。散文《風雨訪南孔》、《方寸世界說西湖》、《杭州名菜——西湖醋魚》、《畫牛如生須得神》等一批文學作品，也在省市和全國報刊上發表。集郵與文學專著《林衡夫集郵文學集》、《錢塘郵譚》、《西湖郵譚》、《清波郵譚》、《樓外集》、《三羊開泰》、《郵票的故事》、《精彩紛呈的郵票世界》、《集郵世界250問》、《世紀的太陽——毛澤東的郵票大典》、《集郵天地博覽》、《郵票收集與鑒賞》、《張包子俊集郵文選》等集郵專著，分別由中國郵電出版社等多家出版社出版，並摘取世界、中國郵展鍍銀獎和銅獎。他還組織策劃並參與採寫了兩部反映改革開放的書《奮進者》、《創業者》，分別由中國文聯出版社和浙江大學出版社出版。據不完全統計，他共出版文學、科普、集郵類專著20多本。其中，在2018年紀念改革開放40周年活動中，他在浙江杭州、嘉興、湖州、紹興、舟山、金華，包括江蘇、天津等多地舉行了大型郵展16次。在2019年10月，又抱病整理出版了《安定郵譚》新書，使他的集郵文獻達到300多萬字。

（徐忠友／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