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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海盜王蔡牽的民間傳說，在浙江流傳的並不很多，約在三十年前，我在舟山海洋民間文學收集中，曾在小洋島聽說過一個傳說。據傳，定海總兵李長庚追海盜蔡牽至洋山海城，屯兵在小洋島。有一天，蔡牽聞李長庚因飲食不當，腹瀉不止，臥病在床，士兵也大多患上了疾病。蔡牽認為此乃天賜良機，下令發兵前來偷襲。誰知，船至島前，嶴內突然旌旗飄揚，鼓聲大作。其鼓聲猶似震天雷霆，使蔡牽及其水卒聞風喪膽，趕快下令逃之夭夭。其實，當時李長庚確實患有疾病，因聞蔡牽來襲，突生一計，叫士兵們到沙灘上去擂動眾多的石鼓，以此發出震天的鼓聲而嚇退了賊兵，這就是小洋島擂鼓嶴的來歷。
但在臺灣，乃至金門、馬祖和福建等地，根據臺灣學者在此次論壇上的講述，有關蔡牽的傳說，則是十分龐雜而豐厚了。
首先，關於蔡牽的身世。據臺灣方志記載：「蔡牽，福建省同安縣西浦人，因生活困苦加入海盜集團，成為浙江、廣東、福建三省的大患。在他勢力壯大之際，號鎮海威武王，建元光明，曾企圖攻佔臺灣，帶給清朝政府相當大的困擾。嘉慶年間，他不斷對浙江舟山及福建、臺灣等地進行劫掠活動，不但侵擾了臺灣西海岸甚至東達宜蘭、浙閩之地，是侵擾範圍最廣和次數最多的一人。」
關於他的傳說，臺灣學者翁雅琴認為有兩大類：一是人物傳說，二是地方風物傳說。其中，人物傳說，包括蔡牽、李長庚以及王得祿等相關人士。例如：福建漳州一帶流傳的「逼上賊船」。傳說中曰：「蔡牽是海下人，家貧。雖擁有一身武藝，但以挑擔叫賣土蝦母為生。某日，因不小心將土蝦母濺在鐘姓家長的紡綢褲而遭辱罵。後因蔡牽報復，得罪了鐘姓家長。鐘姓家長告知官衙，蔡牽只好被迫入海為盜。」又說：「蔡牽原本是捕魚的，因捕不到魚才會去做海盜。」等等，這是蔡牽入盜的緣由。
蔡牽與李長庚的關係，在金門及馬祖的傳說中頗為奇特。傳說云：「蔡牽與李長庚是同鄉同學，蔡牽好大言，曾說若得志將為盜。李斥曰，子得志吾必滅之。」又曰：「蔡牽與表哥李長庚，看見南天門開啟，兩人分別許願。表哥許願要做大官，蔡牽許願要做皇帝，表哥李長庚斥蔡牽當海賊還差不多。後來，表哥真的做官，蔡牽真的當了海盜，但船隻總是無法達到100艘。因為命中註定，蔡牽不能『滿百』，因而只得當個『海皇帝』。」
為了證實這則傳說的可信性，筆者查閱了李長庚的列傳。一查，倒也令人吃驚。志曰：「李長庚（1751—1807），字西岩，福建同安人。乾隆三十六年武進士，授藍翎侍衛。……死後被嘉慶帝追封三等壯烈伯，諡忠毅，於原籍建專祠。」這樣說來，李長庚與蔡率，真的是同為福建同安人。同鄉之說，言之有據。但是否是表親？志中無載。
關於蔡牽的長相、性格和行為。《中國民間文學集成．漳州市分卷》中載：「蔡牽離家後就上海船當海盜，長相威風，身高體壯。」又云：「蔡牽當海盜，他都是搶有錢人。沒有錢的人，他是不會去搶，尤其是不會搶漁民、村民的東西，專搶商船的東西。我們這邊的人都認為他不錯，因為他把搶來的錢財回家來蓋廟，還會把搶來的錢分給窮人。」
但也有他兇惡的一面。傳說中云：「蔡牽認為人髮做的碇索，浸水不會腐爛。所以，他在海上都是人船一起搶，人搶去被殺後，用人的頭髮做碇索。」更有誇張的說法，傳說海裡的魚都害怕蔡牽。聽到他的名字，魚會懼怕而破網逃走。如此說來，倒也十分恐怖。
在蔡牽的傳說中，還有很多「報恩贈旗」的故事。例如，蔡牽有一次獨自在廈門港一家小吃店吃蝦麵，但付錢時，一摸衣袋卻忘了帶錢，十分難堪。當時，漳州商人孫某慷慨地為他付了麵錢，他就僅為一碗蝦麵而感恩在心。幾年後，孫某貨船被蔡牽所劫，認出此人為當年恩人，不僅人船無損，還贈送孫某號旗。從此，孫某因有蔡牽的號旗，在海上經商一路平安，因此發了大財。
又如，嘉慶某年，有個姓張的泉州商人從北方港口購貨回臺灣，在福建洋面被蔡牽所劫。張某是個老實、膽小的人，見此情景嚇得叩頭求饒，並訴說家庭及經商的苦難。剛巧，蔡牽之妻也是泉州人。蔡妻為老鄉情面求丈夫，蔡牽頓生憐惜之心。不僅船貨未損，還送他一面大大的黃旗。因蔡牽乃是海盜之王，有這面黃旗庇護，從此張姓商人自然是一帆風順、生意興隆了。
再如，嘉慶年間，紹興有個鹽商王某的貨船到福建去，中途被蔡牽所劫。正當他驚恐萬分時，忽有一女子認出他是當年主人家的王伯。這個女子乃是蔡牽的小老婆，姓吳，原為王家的婢女，俗稱「吳婢」，現為蔡之「壓寨夫人」。因在舊時，王伯待她很好，故上前說情。蔡牽聞言，不僅將其釋放，並贈銀子和號旗一面，使之路上不再受劫。由此，鹽商王某順利到達了福建而致富。
僅從上述傳說中，可見蔡牽勢力之強大，並且是個有恩必報的「義盜」。
關於地方風物傳說，也有二種。一為「神明顯靈」與宮廟傳說，二為「海盜藏寶」。在「神明顯靈」中也有兩種情況，一是神明顯靈擊退蔡牽之侵擾，二是神明顯靈協助蔡牽拒官兵。例如，臺灣彰化市王功地區有座王爺宮，香火十分興旺。其建宮的由來，源於蔡牽要上岸搶掠王功地區，池王爺顯靈困住蔡牽船隊，嚇得蔡牽下跪，立誓不再侵犯該地。後，池王爺果真收神兵回宮，蔡牽船隊才能駛行。為此，蔡牽在王功地區為池王爺興建王爺宮，並令海賊船隊經過該宮時，都要舉旗敬拜。
另有一例，則是馬祖東引天后宮與「犁麥大王」的傳說。據傳，有一天，李長庚突率水師至馬祖，進剿蔡牽。蔡牽事先並不知情。因馬祖的犁麥大王顯靈，使他看到山上有一農夫牽一黃牛，犁耕未出穗麥苗的怪異之事，使他大為驚訝，知有大禍降臨。蔡牽速命盜船起錨離港，遁入深水嶴中。待李長庚突襲時，發現盜已逃遁而撲空。後來，蔡牽在東引宮內供奉「犁麥大王」，以謝神靈。
「海盜藏寶」。因為蔡牽在海上經營了十餘年，自號「鎮海王」，掠奪的金銀珠寶，堆積如山，富可敵國。因怕賊偷，他把珠寶藏在馬祖的偏僻小島，或是山洞中。 現今，在馬祖北竿還流傳著一首順口溜：「芹囝芹連連，七缸八缽九排連。大水密賣著，小水密鼎墘。誰人得的著，快活千萬年。」而在馬祖東引，還有一首藏寶謎：「吾道向南北，東西藏地殼。大水密賣著，小水密三角。酒罈十八缸，一缸連一缸。誰人能得到，鋪路道連江。」據傳，若有人能解開此謎者，就可找到蔡牽藏寶的地點，並可由此成為億萬富翁也。
論述至此，對於清．嘉慶年間的海盜，以及「海盜王」蔡牽的史實及其傳說，筆者大致有了個清晰的瞭解，並由此產生了一些聯想和思考。
思考一：清王朝從康乾盛世後，至嘉慶年間已逐步衰落，當時，在大陸內地，清王朝設立了各級行政機構，還有八旗和綠營兩支軍隊。而在海上，防禦的能力卻非常脆弱。雖說，嘉慶帝也採取了兩大措施，一是命李長庚等數名戰將在海上進剿，二是斷絕海盜的給養管道。然而，因浙閩官吏之貪婪和腐敗，致使李長庚等即將滅賊而錯失戰機。蔡牽等也由此化險為夷，從而橫行海上十餘年，並可發盜旗，收稅銀，稱王稱霸。因此，有人說嘉慶年間是「皇帝管陸，海盜管水」，實乃對滿清皇朝的極大諷刺和黑色幽默。時至今日，我們應「以史為鑒」，以此為訓。
思考二：蔡牽究竟是十惡不赦的「海盜」，或是「義盜」？還是「反清的海上起義軍」或謂「抗清的民族英雄」？這在當今海峽兩岸的學術界，有著不同的見解。
顯然，從定海方志記載中看，蔡牽等「劫擄婦，索貨贖。不能贖，則剖心臠肉」。自當為十惡不赦的「海盜」。不過，這是官方的觀點。因為歷代方志是在官吏主管下編纂的。而在民間，民間傳說則把蔡牽描繪成因家貧或因得罪富商而「逼上賊船」，而且是「報恩贈旗」、「盜者有道」，是個「義盜」，類似宋朝的水泊梁山。
但也有人說他「殺人取髮做碇索」，甚至「連海中的魚都害怕他」。如此看來，民間的看法也不一致。至於說他是民族英雄，因有臺灣學者蘇同炳，認為蔡牽是個抵抗清王朝的「彪悍強人」。失敗時，他寧可「炮裂其船沉於海」而決不投降。其民族氣節與悲壯的行為，足可與民族英雄鄭成功之父「鄭芝龍相伯仲」。
思考三：不論是志書記載，還是民間傳說，都是歷史記憶的不同方式。若通過這一共同特徵把兩者對接起來，就可成為深化和豐富歷史研究的一個手段和方法。其間，李長庚與蔡牽等海盜的海戰，場面壯闊，戰鬥激烈，而且是故事生動，人物鮮明，情節曲折。因此，有關海盜或是海盜文化的研究，實乃是海洋文化研究的一個重要內容。
思考四：古之浙江與臺灣，有著深厚的歷史淵源。早在三國時期，吳大帝黃龍二年（西元230年），孫權派遣將軍韋溫、諸葛直，率萬餘水師，從臨海出發，途經浙江海城至夷州（今臺灣）。爾後，唐宋元明清，浙江與臺灣的海上貿易和海上往來也十分頻繁。民國年間，國民黨軍隊12.5萬人從定海撤軍至臺灣。中共建國後，又有大批浙江新娘嫁到臺灣。上述種種，均說明浙江與臺灣關係之密切。
現今，嘉慶年間「海盜蔡牽擾海稱霸」的有關史實與傳說，又為浙江與臺灣的地緣文化，增添了濃重的一筆。
因此，在當前的形勢下，浙江應該充分挖掘和利用這豐富的歷史文化資源，進一步擴大兩岸交流，增進兩岸鄉親情誼，為推進海峽兩岸的和平發展與祖國統一大業，作出我們應有的努力和貢獻。
（參考文獻：清•光緒《定海廳志》、民國《定海縣誌》、臺灣學者翁雅琴的學術論文《試論區域文化與蔡牽傳說故事之傳衍》等）
（金德章／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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