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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蔡牽，我原本不甚瞭解，也無興趣去作專題研究。但在2012年10月26日，在臺灣高雄舉辦的國際會議上，居然有臺灣學者就蔡牽在臺灣及金門、馬祖等地的民間傳說為題，作了專題演講，這使我很感驚異。因為我根本想不到在浙江歷史上的一個海盜，居然與臺灣有這麼多的聯繫，並產生如此重大的影響，這才引起我的重視，為此去查考了有關史料。
首先，我查考的是清．光緒《定海廳志》。據該志記載，清仁宗睿皇帝嘉慶三年二月，李長庚任定海總兵，該年夏天擊盜於衢港，窮追於山東界，擒盜首林蘇。嘉慶五年五月，總兵李長庚至寧波，與巡撫阮元、提督蒼保議造大船。嘉慶六年，即用一年時間新艇造成，李長庚入閩駕歸浙。當年，皇帝詔長庚統率水師擢提督。於是，李長庚大權在握，開始了更大規模的清剿海盜活動，並於嘉慶七年剿賊於潭頭洋，擒盜首張如茂。從上文的簡略記述中，可見在清．嘉慶年間，浙江及福建沿海的海盜活動十分猖獗，而李長庚則是智勇雙全、屢戰屢勝的剿匪英雄。
然而，這僅僅是清．嘉慶年間，李長庚剿匪活動的一個序幕，其更大規模、更為艱巨的則是他與海盜蔡牽的海上戰爭和長達十餘年的拼鬥與較量。嘉慶八年正月，提督李長庚敗蔡牽於漁山洋。九年，李長庚總統閩浙水師，追賊於馬跡，蔡牽敗。至盡山（今嵊山）蔡復敗。在這些海戰中，李長庚幾乎是逢戰必勝，蔡牽是屢戰屢敗。
嘉慶十二年十二月，李長庚追蔡牽於廣東黑水洋上。當時，蔡牽僅餘三船，眼看「將就擒賊。」而蔡牽「忽發艄尾一炮中總統喉，遂隕。」李長庚不幸壯烈犧牲，而蔡牽則「遁入安南」也。
至嘉慶十四年八月，提督邱良功、王得祿剿蔡牽於漁山外洋，蔡牽溺海而亡，賊平。
若說詳細記載，《定海廳志》中有一附文，長達13頁篇幅，計3000餘字。這在古籍方志中，也是為數不多的，可見這個歷史事件之重大和複雜。
為了更詳盡地瞭解此段歷史的來龍去脈，現把《定海廳志》中的附文，抄(紮)錄如下。
志曰：「自清．康熙二十四年開海禁，閩粵浙吳近百年無寇患。至乾嘉開始，有艇匪之擾，艇匪者自安南來者也。安南阮光平父子，窮國召集瀕海亡命，資以兵船，誘以官職，令劫內洋商舶，以濟兵餉。夏至冬歸，蹤跡飄忽，繼而內地土盜有凰尾幫、水澳幫、紅梅幫、竅嘴幫諸名，其小者謂之小貓幫、補網幫、賣油幫。而蔡牽最猖獗，忽分忽合，遊奕閩浙十餘年。」
上文記敘的僅是蔡牽與李長庚海上戰爭之背景，繼而則是李蔡之間的正式較量。據志中記敘，蔡牽在艇匪之初入福建，李長庚為海壇遊擊兼署銅山參將。第一次交鋒，蔡牽被李長庚擊退。不久，閩賊李發枝引艇匪深入。「浙賊附之，海氛益惡。而定海四面環海，被患尤劇。」據載，「賊登岸輒劫擄婦女索貨贖，不能贖則剖心臠肉。」慘不忍言，民甚苦之。
嘉慶二年，朝廷命李長庚為定海總兵，嘉慶三年二月蒞任。該年夏，李長庚擊盜於衢港，窮追入山東界擒盜首林蘇。秋天，擊盜於普陀，第二年又擊盜於潭頭，皆斬獲無算。李長庚在上述海戰中，一擊再擊，所向有功，「民恃以無恐焉」。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時勢難以預料。據《定海廳志》載，嘉慶五年夏，艇匪三十餘艘，水澳凰尾各六七十艘，浙盜箬橫幫二十餘艘，皆會聚於浙江沿海，而蔡牽與柳阿全等有大小船舶一百餘艘。海盜聲勢浩大，浙東沿海危也！
此時，朝廷命巡撫阮元至鄞縣共商對策。當時，有定海教諭王鳴珂、孝廉李巽占等陳述剿賊事宜，建議在沿海村岸立保甲制度。若有揭發互糾通賊者，獲之有賞。小船晨出者，暮必返嶴。若私造鐵器出城者，有誅。並令各嶴莊丁團練互相守望，以示警鳴鑼相告等等，以加強海防。
同時，定海教諭等建議以造巨艦、鑄巨炮為首務，並捐官商金十餘萬，付李長庚自造大艇。爾後，浙江巡撫奏呈朝廷命李長庚為提督，總統水師，三鎮會剿自應以一人總其號令。應該說，這些舉措為李長庚剿滅海盜蔡牽，創造了十分有利的條件。
在此情況下，安南的艇匪又有變化。嘉慶六年，安南艇匪進逼台州至松門山下，即將撲岸。李長庚會同黃岩鎮嶽爾玉雄踞海門，與海賊隔港相持。「忽而颶風雷雨大作，賊船覆溺殆盡，其泅岸及附敗舟者，皆為官兵所俘。」其間，太平參將李成隆，率兵涉水得油衣包安南敕文及四總兵印。爾後，朝廷把敕文及印擲還安南，安南王只得上表謝罪，從此，安南艇匪不復入浙也！
想不到，這卻讓蔡牽乘機壯大了勢力。志曰：「安南艇匪不復入浙，其餘黨在閩者，皆為漳盜蔡牽所併。蔡牽，同安人，奸猾善捭闔能使其眾，既得夷船、夷炮，勢益橫。凡商船出洋者，勒稅番銀四百元，回船倍之乃免劫。是年冬，長庚擢福建水師提督以回避調浙江提督，諸盜自松門覆後已去大半。鳳尾賊首莊有美，其母李氏縛以獻。水澳賊首林亞孫，亦斃於東臼，惟牽遁於閩。」
又曰：「嘉慶六年，李長庚新艇成，名曰霆船，鑄巨炮四百餘配之。夏擊蔡牽於崎頭東霍等洋，擒獲甚眾。」此時，有侯齊天者，原為牽黨也！因不睦於牽，收水嶴凰尾餘孽，自為一幫，牽誘殺之。而其黨張阿治複魁甚眾，號竅嘴幫，又有爛腳陳黃葵者，亦侯之黨也，自為新興幫，又稱再興幫，與張阿治並為浙賊。不過，在江南小羊山一戰中，該幫被訓導葉機以鄉勇破之。嘉慶七年春，提督李長庚剿賊於潭頭洋，獲盜張如茂船，水澳賊以次殲滅。
嘉慶八年正月，蔡牽竄入定海，繼而進香普陀。提督李長庚率水師掩至，蔡牽僅以身免。但被李長庚晝夜窮追至福建洋，賊船食盡、篷壞不得修，乃遣黨徒送信給總督玉德，要求投降。總督玉德不虞其詐招撫之，令浙師收港勿出。蔡牽趁此空隙，修艇補篷，竟揚帆突圍而去也。志曰：「功垂成而中廢，天下惜焉。」
當年，李長庚兼攝定海鎮，後與蔡牽復戰錢倉所外。自午至申，炮聲不絕。賊畏霆船之威力，蔡牽厚賂閩商更造船之大於霆船者，先後載貨出洋偽報被劫，籍此可知蔡牽之狡猾。
於是，牽得大船，遂能渡橫洋、渡臺灣。嘉慶九年夏，蔡牽劫臺灣米數千石，得知閩粵海盜朱濆斷糧，蔡牽分而救濟之，從而牽濆合併，賊之大船達八十餘艘，風帆遮日，聲勢浩大。藉此，蔡牽突襲福建，閩師懼之不敢擊也！
為此，朝野震驚。朝廷令長庚總統閩浙水師，率溫州海壇二鎮為左右翼，專剿蔡逆。其金門、黃岩、定海諸鎮各守其地，侯總統追賊至境出師策應。當年秋八月，牽濆共犯浙。李長庚率海壇鎮孫大剛、溫州總李景曾、黃岩鎮張成、定海鎮羅江泰出普陀東，擊賊於定海北洋至盡山（今嵊山），蔡牽大敗。想不到狂風大作，官兵部船多損，羅江泰死。蔡牽責備朱濆作戰不得力，朱濆怒之，遂與牽分。
嘉慶十年冬，蔡牽聚百餘艘大船侵犯臺灣，並沉舟鹿耳門以阻官兵，又糾集萬餘土匪攻府城，自號「鎮海王」。此時，「南北汕、安平、大港門三處，尚通小船，李長庚總統扼之，並以小澎船五十，令金門鎮許松年、澎湖副將王得祿進攻之，從而焚獲賊船三十餘船，俘賊千餘，蔡牽損傷嚴重。」
嘉慶十一年正月，總統李長庚令許松年進駐柴頭港，自領重兵阻賊於港外。官兵水陸並進，五戰皆捷。此時，蔡牽困守北汕，如獸在阱。想不到風潮驟漲，北汕所沉之舟均被風浪漂去，蔡牽乘機突出重圍，奪門而出，官兵乘勝追截，眼看殲賊於瞬間。
但因閩師不助戰，各港自守，從而錯失戰機，使蔡牽再次逃脫。志曰：「長庚奏言，蔡逆未能殲禽者，實由兵船不得力，接濟未斷絕所致。」
嘉慶皇帝為此非常惱怒，撤了總督玉德之職「逮問治罪」，並以阿林保代之。當時，福建文武官吏，因害怕不協剿、不斷岸奸而獲罪，在阿林保面前講李長庚的壞話，阿林保即三疏密劾之皇上。為此，嘉慶皇帝詢問浙江巡撫清安泰。清安泰奏言：「李長庚熟悉海島形勢，風雲沙線，每戰自持柁，老於操舟者不能及。且身先士卒，屢冒危險。八月中剿賊漁山，圍攻蔡逆，火器瓦石雨下，身受多創，鏖戰不退。故賊中有不畏千萬兵，祗畏李長庚之語。惟海艘，越兩三旬不燂洗，苔粘蟲族結，駕駛不靈，其收港並非逗留。」嘉慶帝知道真相後，責問阿林保，並說嗣後剿賊事，責成長庚一人。阿林保若忌功掣肘，則玉德即其前車之鑒。
該年十月,總統李長庚追蔡牽於粵洋，殲其侄蔡天來船。十二月春，復擊之於大星嶴。冬，復擊之於浮鷹島。十二月，李長庚率福建水師提督張見升等，追牽入粵至黑水洋。牽僅餘三船，將就擒賊，「忽發艄尾一礮中總統喉，遂隕。牽遁入安南。」李長庚為此而壯烈犧牲。
嘉慶帝聞之十分悲痛，深切悼念和痛惜朝廷失去一大戰將。他令王得祿、邱良功嗣其任，勉以同心敵愾，為長庚復仇。嘉慶十三年，牽自安南回棹，朱濆資助之，復合幫入浙，並與土盜張阿治相應。
該年，阮元復蒞浙江巡撫，五月親駐鄞縣。肅軍政、嚴防禦，增器械、配炮船，募義勇、杜岸奸，勊期會剿。一月之內，定海總兵朱天奇，獲董清秀二十一人於鼠浪湖。提督舟師，擒陳丁五十六人於佛肚山，擒陳雄二十四人於羊山。葉機在岱山，獲盜十一人。機從弟樞，追盜至江南崇明獲一船，生擒李葛十一人，皆張阿治之黨。張阿治被迫南竄，巡撫阮元怕朱濆助牽，用計間離之，濆遂舍牽而竄閩，俄為許松年擊斃。牽亦為浙師擊敗而竄閩。因此，朝廷並力剿阿治，張阿治窮乃降。
是時，浙洋土盜惟亞盧號小差幫者尚存。嘉慶十四年夏四月，溫州鎮李景曾、定海鎮朱天奇、參將印章主簿朱錦城、同知陳大宗、候補知縣葉機共剿之。亞盧僅餘數船，提督邱良功初到任，追之至溫州。該年秋七月，颶風覆亞盧船，亞盧死。亞盧溺之日，牽舟亦壞。
志曰：「八月，牽由衢港南竄，提督邱良功會福建提督王得祿，合剿蔡牽於定海之漁山，俱乘上風。轉戰至黑水洋，賊且戰且逃，良功懼其逸也，大呼已船駢於賊船東，閩船駢於浙船東，決死戰。賊以矛刺之，良功貫腓流血。牽船僅餘二三十人，鉛丸盡，猶以死拒。王得祿亦受傷，揮千總吳興邦以火攻。牽自知無救，乃首尾舉炮裂其船，沉之海，寇悉平。」至此，東南沿海歷經十餘年的蔡牽之擾，才算終結。
為了進一步考證這段史實，筆者又去查閱了民國《定海縣志》。該志中有《蔡牽擾海始末》一文。文曰：「清嘉慶九年，長庚總統閩浙水師，追剿牽於馬跡盡山間，屢敗之。十二年十二月，復率部追牽入粵至黑水洋，中炮死。十四年八月，提督邱良功、王得祿合剿牽於漁山外洋，大創之。牽裂船自沉。」
兩者對照，可知《定海縣志》中有關蔡牽的記載，基本沿襲了光緒《定海廳志》。為了敘述之方便，只是個別字句有所變動而已，附文亦然。
（金濤／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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