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嘉靖年間,舟山及定海是倭患最嚴重的地區。明朝總督胡宗憲奉命在舟山剿倭,為了平息倭寇,他招降海盜王王直。王直接受胡宗憲的招撫,於嘉靖三十六年(1557)在定海觀山受降於明朝。為了紀念此歷史事件,嘉靖四十年(1561),都督盧鏜在定海觀山建一亭,名曰受降亭。
壹、定海抗倭史略及受降亭的由來
據民國《定海縣誌》載:「洪武初,倭寇雖時見內侵,然出沒洋島,來去不時,猶未登據地方,其患尚淺。」又云:「自嘉靖十九年,海賊李光頭、許棟、汪直(王直)、徐惟學、葉宗滿、謝和、方廷助等與倭合,乃始結巢於郭巨雙嶼港,分艅剽劫,勢遂蔓延。」
由此可見,明朝之倭患,始於嘉靖十九年。至嘉靖四十年,總制胡宗憲上奏朝廷說「賊悉蕩平」,舟山的抗倭鬥爭曠日持久達20餘年。其間,嘉靖三十六年,王直在定海受降於胡宗憲,則是舟山抗倭史上具有決定意義和關鍵性的一次重大歷史事件。
綜觀舟山的抗倭史,有幾個時間節點,值得一敘。
一、明嘉靖二十七年。都御史朱執巡視浙閩,委任福建都指揮盧鏜等,一舉剿滅了雙嶼港據守的賊酋李光頭等,毀其所建營房與戰艦,雙嶼港賊巢始平。該年六月,金鄉衛指揮吳川擒獲倭匪許棟等,唯王直率徐惟學、葉宗滿、謝和等逃遁入海,收其餘黨,復肆猖獗。又因王直以「不附己」為由,殺了廣東賊首陳思盼,海上之寇,非受他的節制者不得自存,王直由此橫行海上,聲名大振。但王直自以為「以殺思盼功,叩關獻捷,求通互市」,而朝庭「弗許」。
二、嘉靖三十一年。因王直「求互市不得」,怨而生怒,並於三十一年春,復引倭匪犯定海關未遂。後移泊並佔據金塘烈港。第二年閏三月,都御史王忬分四路兵馬進剿之。一路由參將俞大猷率兵從烈表門進攻,以當其前。一路由參將湯克寬從西堠門進攻,以防其逸。別遣張四維 ( 張可大 ) 屯龍山,黎秀屯郭巨,遙為聲援。至期,四鼓縱火燒賊營,賊驚走爭舟,溺死者無數。唯王直獨率精銳突圍出,逃至嵊泗馬跡島洋面,官兵緊追於此,適遇巨風而「船多覆」, 王直「遂遁去也」。當時,尚有王直的殘餘,攻松門勿克,移舟至舟山岑港,均被把總劉恩追殺之無遺。唯有王直逃到日本,佔據日本薩摩州之松浦津,自立為王,號徽王。他不僅號令三十六島浪人,並自造巨艦,據說可容二千餘人。此時的他,以徐海、葉宗滿、毛烈等為將帥,以陳東、謝和、方廷助等為謀士,並有眾多倭人率屬從之,聲勢浩大,氣焰十分囂張。
三、嘉靖三十三年。王直餘黨蕭顯等,先是敗歸崇明南沙,修船待遁。後南遁時,在普陀洛伽山洋面,遭明軍攔擊。明軍連戰皆捷,賊只得捨舟上了普陀山。此時,參將俞大猷等率明軍從西北、東北及中路等多路進剿,四面俱進,乃大勝。但賊寇仍環守浹口,又值他島賊至,精悍異常,鼓噪四合,官兵腹背受敵,死傷慘重,以見戰鬥之慘烈。而後,參將盧鏜於石墩洋斬首二百餘人,「賊始退。」
四、嘉靖三十四年。總制胡宗憲以王直逃至海外,潛形匿跡,難以成擒,乃使寧波生員蔣洲、陳可願以商舶互市為名,欲「誘而出之」。但王直十分狡猾,一邊「稽留蔣洲」作人質,一邊遣徐海等賊寇入侵舟山海域。該年六月,明軍擊賊於霍山洋,八月,參將盧鏜擊賊於金塘。九月,倭寇聚集餘黨,據舟山謝浦。直至嘉靖三十五年三月,參將盧鏜等會兵進攻謝浦,倭賊才移屯於邵嶴。此時,王直派遣其子王滶與生員陳可願等,到達定海關,表示願意為朝廷效力。
綜觀當時形勢,一是與抗倭鬥爭近 20 年之久,百姓慘遭其害,苦不堪言;而且戰鬥激烈,明軍傷亡較大。二是王直聲勢浩大,位居倭寇之首,並長期在海上「南面稱孤」,剿之不易。若能招降王直,即可「失其首則眾鳥散」,有利於儘快結束這場曠日持久的抗倭鬥爭。因此,總制胡宗憲決定用剿、撫並舉之策。他一面令戚繼光、俞大猷、盧鏜等痛擊倭寇,致使徐海兵敗,投海自盡。陳東、辛五郎等被明軍擒獲,斬於嘉興。同時,他又派人與王直溝通,答應請封都官號,允許通商互市。而王直原為海商,只要明朝廷能信守諾言,免其罪並開放海禁,他就願意罷兵息戰,歸降朝廷,這也是他多年來的願望和訴求。因此,王直於嘉靖三十六年,率兵從日本五島至定海關向總制胡宗憲投誠。而後,盧鏜建亭而紀念之。這就是胡宗憲誘降王直及受降亭的由來。
當然,胡宗憲誘降王直後,接下來還有場重要戰役,即岑港戰役。嘉靖三十七年七月,總制胡宗憲,統率抗倭名將戚繼光、張可大、俞大猷、盧鏜等,水陸並進,合力圍剿,終於全殲倭匪於岑港及柯梅山一帶。直至嘉靖四十年九月,舟山的抗倭鬥爭才完勝收兵。
貳、受降亭的方志記載及重建意義和設想
定海的受降亭,原址在何處?是原有此亭並在亭內受降?還是後來為紀念而建?這是我們在此課題研究中遇到的首要問題。為此,我們查閱了有關方志及其記載。
其一:明天啟《舟山志》:「受降亭,在翁山上,道隆觀後。有塔名文筆。嘉靖四十年(1561),盧都督鏜建。今廢。」
其二:清康熙《定海縣誌》:「受降亭,在觀山,受降王直建。總制胡宗憲,總兵盧鏜皆有詩紀之。」
其三、清光緒《定海廳志》:「三十六年,王直定海關胡宗憲誘擒之。」又云:「受降亭,在觀山嘉靖時受王直降建。」
此後,還附錄古詩兩首:一為明總制胡宗憲的詩 :「千年海浪噴長鯨,萬里潮聲雜鼓聲;聖主拊髀思猛士,元戎詎意屬書生。身經百戰心猶在,田獲三狐志幸成;報國好圖治安策,舟山今作受降城。」二為都督盧鏜的和詩:「手提長劍斬妖鯨,八面威風四海聲;白髮尚能酬壯志,丹心應不負平生。群蠻俯伏歸王化,萬姓歡歌慶有成;禍本已除環海靜,此城端擬漢三城。」
由此可見,定海的受降亭,原址在觀山。嘉靖三十六年,王直受降時尚無此亭。四年後,即嘉靖四十年,都督盧鏜為紀念胡宗憲誘降王直而建之,這個史實已經很清楚了。
若說此亭重建的意義:我們認為王直是倭寇中最大的海盜王,他的受降,致使舟山軍民深受鼓舞。而王直投降後,餘下的若干小股倭匪或海盜,也都如鳥散。正如志書記載:「至此,王直徐海部倭寇基本消滅,兩浙倭漸平。」因此,王直受降,不僅是舟山抗倭史上一個重大歷史事件,也是定海軍民抗倭鬥爭中的階段性成果和勝利,並為日後全殲倭寇,奠定了重要基礎。因此,在當前形勢下,啟動利用抗倭史跡受降亭,則有彰顯愛國主義精神和弘揚正氣的積極意義。
具體設想:一是亭。受降亭原建於明朝,此亭結構與形態,應該類似明朝的古建築,亭的上額有受降亭三字(請書法家題寫),亭柱上應有受降亭的碑文(題目為「重建受降亭記」)。若是為了增添人文色彩,亭中也可設一屏風。屏風前壁為大型彩畫〈王直受降圖〉,屏風前立碑。屏風後壁有胡宗憲和盧鏜的二首詩。若亭內面積較大,可在亭內立碑。碑前塑胡宗憲及盧鏜、戚繼光等三人塑像,下跪王直手舉受降狀。若亭內面積更大,可用一屏風,把亭一隔為二。前面部分,在屏風板上畫一張大型油彩壁畫作背景(內容為王直受降於胡宗憲時的場景),在屏風前塑胡宗憲等三人及王直遞受降狀的塑像,屏風後壁為受降亭的二首古詩並立碑,上刻〈重建受降亭記〉。
二是亭址。最好的是原址重建。若原址重建有困難,按文保法有關規定,也可移址重建。
以上所議,僅是我們的初步設想,供有關部門在重建受降亭時參考。
三、餘論
綜上所述,總制胡宗憲誘降王直是舟山抗倭史上的一次重大歷史事件,重建抗倭史蹟受降亭具有弘揚正氣的積極意義。但因當時的歷史背景十分複雜,胡宗憲和王直的身份又很特殊。因此,當前我國學術界對此有各種議論,具體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一、招降與誘降。從筆者查閱的《定海廳志》記載:「三十六年,王直定海關胡宗憲誘擒之。」又曰:「受降亭,在觀山嘉靖時,受王直降建。」以此論之,胡宗憲是誘降王直。但從其他史料獲悉,胡宗憲和王直同為徽州人。胡宗憲與他的幕僚徐文長,先將關押的王直父母及妻兒釋放,後遣使至日本與王直溝通,並承諾受降後請封都官號,允許通商互市。而王直也是真投降。否則,他不會傾巢而出,率三千餘人千里迢迢從日本五島到定海來投誠。而當王直招降後,胡宗憲也曾厚撫於他,可見胡宗憲開始是真心招降,並非誘降。後因王直在杭州露面,被杭州巡撫王本固所殺,這是胡宗憲未曾料到的。而在三司集議時,斥責王直,神人共怒,殺之有理,胡宗憲也只能違心改口,說是「誘降」。
二、王直是海商還是倭寇?現今,有一種觀點認為王直是能力很強的海商。他之所以成為海盜,是因明朝閉關鎖國之策與禁海之故,乃是「逼上梁山」。若在當今時代,他一定是一個很偉大的企業家。另一種觀點認為王直就是海盜,就是倭寇。為王直翻案,就是為倭寇翻案,這是絕對不能容忍的。
三、胡宗憲是抗倭英雄還是嚴嵩的奸黨。當年,胡宗憲在舟山抗倭時,重用了俞大猷、盧鏜、戚繼光等抗倭名將,戰功顯赫。但他與嚴嵩義子趙文華等關係密切。因此,當嚴嵩罷官時,他被視為嚴嵩的奸黨而被抓入獄,並於嘉靖四十四年在獄中自殺身亡。直至隆慶六年,朝廷才為他平反,追諡襄懋。
因此,我們在研究胡宗憲誘降王直這個歷史事件時,必須堅持歷史唯物主義和辯證唯物主義的觀點,在尊重歷史事實的基礎上作客觀的分析,並對重建定海抗倭史蹟受降亭,也要持十分慎重的態度,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爭論和非議。參考文獻:明天啟《舟山志》、清康熙《定海縣誌》、清光緒《定海廳志》等。
(金濤/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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