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翟灝在《艮山雜誌》(註一)有一小段記載:「(艮山門外有)翟僕射墓,在臨江鄉。墳壇歷然隆起許,周約二畝餘。存古松六、七株,松下臥片石,有刻文曰:『翟僕射祭台。』旁有小字二行,漶漶不辨,故老但云宋人也,莫知名字。」(《杭州府志》)
艮山門外「臨江鄉」,應當今屬杭州江幹區彭埠街道範圍。
「僕射」是個什麼官職?
墓的主人為翟僕射,「僕」古義主管,古代重視武功,主射者掌事,故而,諸官之掌事(者)皆稱僕射。可見「僕射」是個官名,它的起源較早,秦律中就有「僕射」之稱謂。
漢代,僕射成為一個廣泛的官名,侍中、尚書、博士、謁者,以至於軍屯吏、騶、水巷宮人皆有僕射這個官。《漢書‧百官公卿表》有:「僕射,秦官,自侍中、尚書、博士、郎皆有。古者重武官,有主射以督課之。」
《艮山雜誌》作者是清代人,見到翟僕射墳壇上有刻文,但是,旁邊二行小字已經「漶漶不辨」了,聽故老說,翟僕射是宋人。由此可見,翟僕射可能是宋代人,它的墳壇直到清代仍在,艮山門外是個曠陸平原地區,並非山鄉偏僻地區,宋代墳葬一直保存到清代,規模應當不小。
宋代,僕射又是一個怎樣的官職呢?宋神宗元豐五年(一○八二)改制,以左僕射兼門下侍郎,右僕射兼中書侍郎,為宰相。
欽宗靖康元年(一一二六)複名左右僕射,宋孝宗乾道八年(一一七二)改名左右丞相。
從記載來看,翟僕射這個官職位至丞相,不能不說是一個大官。其墓壇「歷然隆起許,周約二畝餘」,或可窺探到,翟僕射墓壇非比尋常,直到清代,仍是臨江鄉的地標性建築。翟僕射為何方神聖,有何功德?翟灝也不知道,文中說了「莫知名字」。
詩意或許窺探一二
翟灝說「故老但云宋人」,只能從故老那裡獲知,翟僕射是個宋朝人。不過,翟灝引用了吳穎芳的詩〈晴江、聖裁偕尋翟僕射墓〉,或許,能看到幾分端倪:
數畝荒茅掃天碧,指是尚書九原宅;
當時會葬盛云何?人往人來今莫識;
見攜好事披棘尋,野水荒灣日熏黑;
石筍已充蕭氏碑,遊筇但撫周家柏;
消磨不盡片石留,大刻官名春姓翟;
我聞僕射唐宋稱,家記誰傳二三策;
公巽參政南渡來,或在行都蔔窀穸;
是耶非耶難核真,疑以傳疑庶無惑;
守墳之戶凡幾家,猶忍須臾土三尺;
狸狐狸狐猯狢長子孫,差勝東陵逢老蹠;
君不見
長江橫飛雁翎白,白塔冬青兩蕭瑟。
西台人散軼無聲,杜宇年年哭寒食。
詩中「數畝荒茅掃天碧,指是尚書九原宅」,「九原」指九州大地,泛指墓地。
此詩是後人見墓壇有感而發,這裡是尚書墓地,規制不小,迄今只剩下數畝荒茅,還能「掃天碧」,遙想當年「會葬」(註二)是何等盛況,今來往的人卻不知當年盛況?
最後二句「西台人散軼無聲,杜宇年年哭寒食。」
「西台」或指文天祥抗蒙被虜遇害,八年後,謝翱與友人在富春江西台慟哭,感傷亡國之恨。杜宇是傳說中,上古蜀國的國王,帶領百姓走出蠻荒的年代,最後化作杜鵑鳥,每到春耕,就會不停地鳴叫,可是,又有誰還記得呢?
《艮山雜誌》還有許峻標作:
欲墮未墮白日殘,野塘淅淅西風酸。
古墳多載洞狐免,老樹僵立荒榛攢。
此是前朝達官墓,路人指說曾何處;
短碑蕪泐不書名,僕射頭銜尚如故。
曲江裡人掌故諳,山經地志勤稽探;
與公同氏復同土,博蒐史乘徒再三。
道旁太息向我語,古來恨事類如許;
安得起公九原下,問公當日何為者。(《弦齋詩稿》)
不難想像,翟僕射過世後,墓地造得非同小可,先人望景生義,不知是古人疏於記載?還有天災人禍,古籍湮沒,歲月流逝,灰飛煙滅,後人竟然不知翟僕射何許人也?只留下一個「僕射」官名,詩意中的「此是前朝達官墓,路人指說曾何處;短碑蕪泐不書名,僕射頭銜尚如故。」似欲言又止,讓人若有所思。(本文典籍記載源自王國平主編《杭州文獻集成》第十一冊一四五頁)
註:
一、《艮山雜誌》清代翟灝(?~一七八八)著,翟灝,字大川,號晴江,仁和人,乾隆十四年(一七五四)進士,翟不僅工詩,且長於考證,對鄉邦文獻收集,鉤沉、補缺和辨析,功莫大焉。翟氏世居杭州艮山門之臨江鄉,熟讀鄉邦文獻,且精戴王之學,故不但收輯極宏富,其考核亦極精確。凡古今變遷,條分縷析,頗為中的,實地方文獻中極有價值的一部。
二、會葬,參加葬禮的人。
(廬上雁/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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