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幾代杭州市民的心目中,朱養心膏藥,可說家喻戶曉。
朱養心,一個杭州迄今仍保存著最古老的中醫藥品牌,創立於明朝年間(1573-1620),經過數百年的風霜雨露,至今,仍煥發著青春的魅力,為眾多患者所信賴。
據五十年代鐘毓龍著《說杭州(說事)》記載:「朱養心膏藥店主人朱馝甫曾任典業銀行行長,其家嘗蓄一婢,其貌愚拙,年二十無問名者。後有旗人娶之為妾,甫如釋重累焉。閱二十餘年,忽有命婦,乘四人大轎,披一品補服,戈什哈扈從如雲,造馝甫之家。升堂入室,若甚熟悉者。見馝甫夫人,納頭便拜。問之,始知即昔日之蠢婢也。自歸旗人後,生數子。嫡死,扶正。旗人已升將軍之職,固儼然一品夫人矣!感主人擇配之恩,故來謝也。延之坐,再三不肯,猶執婢禮。說者謂其能不忘本,且不挾貴而驕,故能有此際遇。此乃馝甫以告余者。」
老師傅見證朱養心膏藥店變遷
時間推移到二十世紀一九五六年,朱養心中藥堂進行改造,實行公私合營。
一九六六年,文革開始以後,朱養心藥室數百年積累的祖傳成方、實物史料遭到焚毀。「朱養心」匾牌也被造反派砸碎,更名為「杭州光明藥室」,店址遷到中山中路。改革開放以後,朱養心作為有著四百年品牌的中醫藥又煥發了青春。
一九八二年七月,朱養心膏藥廠創立,同年,著手興建新廠房。
九十年代初期,朱養心轉變傳統思路,不再囿於傳統膏藥產品的生產,在總結古老方帖、參照民間驗方,並結合自身研究的基礎上,向膠囊、顆粒、散劑等新產品發展。為了瞭解朱養心膏藥近代走過的道路,我們訪問了在「朱養心」工作長達四十多年,上世紀八十年代擔任朱養心膏藥廠副廠長的王塑明(下稱「王」),請他談談當年經歷過的甜酸苦辣。
王說,我一九三○年生於杭州的喬司鎮,早年讀過私塾。可以說,一生的工作都離不開中藥這個行業。十三歲那年,就到喬司鎮上的益元堂藥鋪做學徒。到了十八歲,在杭州城裡的立仁堂藥店當夥計,同時在一家業餘學校讀書。
一九五六年,私營藥房全部實行「公私合營」,我被上級調到人民藥店。
一九五八年,上面有文件規定,杭州老廠、老藥店撤併停轉、調整網點。
全市只有幾家特別知名品牌的老店鋪才被允許繼續保留原來的名稱。
「朱養心」,一家數百年的老字號大小藥鋪,許多小藥店就被合併到朱養心藥店名下。我就是在這個檔口(1959年)被調整到朱養心工作的。自從那年(1958)開始,藥材採購納入了國家計劃經濟軌道,成立了醫藥站,朱養心藥店成為上城區醫藥站的一個下屬單位。
我進入朱養心藥店時,店裡仍有許多老職工,還有不少朱家後人,諸如朱洪乃、朱雪林這些人,年齡大多在四、五十歲光景。
| 開始時,大家商議著,市場上對朱養心品牌的藥物需求旺盛,員工們合計著開辦一家朱養心藥廠,生產膏藥、蛤蟆散、珍珠八寶眼、萬靈五雪膏、阿委狗皮膏,這些市場上最緊俏的中藥。當時,有個人聽了,說道,現在廠家都是國營的,商業開工廠,等到廠做大了,上面反正是要「收」去的。不如就按原來的辦法,做做「前店後坊」算了。眾人想想,此話不無道理,也就按這個辦法做了。
當時我正在人民藥店跑供銷,朱養心藥室製作中藥的原材料就是由區醫藥站劃撥的。
那個時候物資供應困難,我跑採購,華東的幾個省市,上海、江西、福建、安徽這些地方我都去過。大體上說,作為採購員,出門採購原料有幾個必做的程式:先到區醫藥站開出介紹信,列出店裡需要的原材料,蓋上公章,再由我上上下下的跑,先到省內各個縣市,如果省內沒有所需要的材料,那麼,就要跑外省市了。
那個時期外出採購原料與現在的狀況大相徑庭,譬如,店裡需要製作膏藥的油料,必須要得到油脂公司的審批;做膏藥用的狗皮,又要到省輕化公司開批文,等拿到了批文後,才准出門採購。一般的情況下,我是到海寧縣皮革公司進的貨。
雖說膏藥作坊裡只有六、七個人,多是一些大伯、大嬸,識字不多,可是我們的產值相當可觀,一年要生產三、四十萬張膏藥,每張賣到三毛至五毛五,年產值高達二十多萬元,僅上繳國家利潤一項,每年就達到七、八萬元人民幣之多。
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這樣的利潤不是一個小數目。店址在市中心的中山中路,沒過幾年,周邊居民就有意見了,他們受不了膏藥工廠煙囪冒出來的氣味。於是,我們只得將煎膏藥的工廠搬到錢塘江邊的一個灘塗上,旁邊有個村莊,叫航海村。錢塘江畔,地方比較空曠,江上風大,膏藥工廠煙囪的氣味馬上就給吹散了。
那時我帶一個徒弟,一夜要煎四百多斤膏藥肉,一直忙到次日清晨六點才收工。
我們白天不生產,因此,周邊的人聞不到工廠散發的氣息,鄰居們相處得相當和諧。文革時期,上城區醫藥站有二十多個知青下放到桐廬鄉下,可是我們生產的膏藥在市場上供不應求,店裡拿不到「招工指標」,於是,有位員工想了一個辦法,在桐廬農村辦了個分點,店裡將原料運到桐廬,再由知青加工製成膏藥,三分錢一張加工費。
成品後,再運回杭州市場上出售。當然,村裡要收取一部分費用,還要加上運費。
到了一九七八年,知青全部返回杭州,那個知青加工點的收尾工作就是由我去做的。
改革開放後的朱養心藥店
八十年代以後,朱養心膏藥的市場需求量越來越大,城鄉醫院、中藥店要貨,富陽東梓關骨傷科醫院要貨,全國各地的皮傷科醫院或各色醫院也紛紛趕來進貨,藥店催貨的人天天在門前排長隊。由此,大家再次商議著擴大生產,辦一家朱養心膏藥廠。
其時,工廠只有七、八個人,大多是不識字的老人或婦女,裡裡外外的事,由我一個人操辦,什麼技術指導、審批、進貨、煎藥、採購等等。可以說,這個廠完全是白手起家的。
實際上,創辦這個廠也不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因為產品市場上需求旺盛、銷售暢通,原料進貨不成問題,加上幾十年來的老工藝,有老師傅在,有市場上響噹噹的品牌名聲,患者早就認準了「朱養心」這三個字。由此,我們在籌備建廠時,只是在原來「前店後坊」的基礎上擴大了規模,將店與廠分開,成為一家「全民辦集體」的小企業。
開始時,廠裡在望江門租了個二百多平米的房子,這個地方比較熱鬧,周邊住戶多,創辦以後,我算是這家廠的負責人,人家叫我副廠長。到了一九八二年,我只有五十二歲,兒子還是知青,在鄉下,於是,我將兒子叫回來「抵職」,也就辦了退休手續。
雖然退休了,我仍留在廠裡,主要工作是從事煎製膏藥。不過,周邊居民開始對我們這家廠議論紛紛了,因為鄰居們受不了廠裡排出來的氣味,我們只好搬到湖州的菱湖鎮。沒想到,過不了多久,菱湖周邊的農民也有意見了,仍是老問題,氣息太重。
儘管我再三對他們解釋,膏藥廠的氣息雖重,不過,沒有毒,我們是生產藥品的,說不定氣味還有益於身體。可是,他們不相信,實話說了,我煎了一輩子的膏藥肉,現在已經八、九十歲了,照樣身體康泰,沒有職業病,難道不能說明問題嗎?
但是,周邊的人仍說三道四,我們只好又一次轉移陣地,將膏藥廠遷到臨安於潛鎮的鄉下。移到於潛不久,廠裡啟用了新設備,傳統製作膏藥的工藝得到了改進,採用了現代化生產方式。廠部決定將膏藥工廠搬回杭州總廠。就在那年,我已經過了七十二歲,也就正式離開了朱養心膏藥廠。
(龔玉和/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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