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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家鄉小鎮已經20年了。20年來，每當夜深人靜時，總會想起小鎮的那條窄街。那些純樸的父老鄉親的張張笑臉，那些改變我人生軌跡的樁樁往事，馬上就會象電影一樣，時不時浮現在腦海，我又彷彿回到了從前小鎮的那條窄街……
家鄉小鎮王村口，一座廊橋（宏濟橋）連接二條窄街，稱為橋東街和橋西街，窄街古樸，深邃，滄桑，幽靜，民風淳樸，鄰里之間勝似親人。小街給了我童年的歡樂，給了我溫馨的回憶。窄街長約3華里，清一色的鵝卵石鋪就的路面，兩旁清一色的土木結構二層樓房，一邊房後是小溪，很多房子直接在溪邊石砌而上，很有特色。窄街很窄，是一條不顯眼的小街，蒼老、古舊，房子一棟挨著一棟。記得在我小時候，一次縣婺劇團在小鎮天后宮演出「魚藏劍」，突然傳來窄街沈家嶺腳下面房子失火，大家便湧向火場撲火，幾個年青演員爬上屋頂，一跳便躍過窄街到了小街另一邊屋頂。這一幕把大家都驚呆了，我現在還記憶猶新。小街到底有多窄也就可想了。窄街兩旁那些雕樑畫棟、粉牆黛瓦，無一不透露著江南民居景致細膩、雕木工藝和高超的建築技藝。滄桑歲月在改變著小鎮的模樣，又將時光凝固在街巷的每塊卵石上、每堵牆壁中、每條街巷間，讓人由衷地感受到一種古色古香的雅致韻味。低低的瓦頂樓屋倚河而立，河水在屋後流過。一抹明亮，那是木格窗，給人一種「庭院深深幾許」的感覺，彷彿看見古時素雅妙齡少女，隨時都會撐著油紙傘從窄街深處款款走來，在靜謐的街巷裡穿行。這些又深又暗的小樓雖破舊卻乾乾淨淨，家家都會有勤樸的主婦，每一棟小樓都貼著大紅的對聯，泥灰脫落、斑駁不堪的粉牆透著古意，恍然覺得自己好像走進了古代。一幢幢房屋、一條條卵石街、一灣灣河水，使人留連忘返，大發思古之幽情。我似乎聽到了粉牆上的斑駁塵泥在緩緩訴說，訴說他們經歷的悠悠往事。它的清麗，它的寧靜，它的閒適，使那些從都市來的人，更是耳目清新，有飄飄出塵之遐想，著實羡慕鎮上人家的那份靜趣，小鎮的歷史寫在窄街上。
古時的小鎮，歷為經濟要衝，是烏溪江上游的常年口岸，竹木柴炭的集運埠頭，閩浦通往衢州要道，當時窄街兩邊擺滿了商鋪，擺滿了琳琅滿目的商品，和各種小吃攤，平時那裡熙熙攘攘很熱鬧，把原本就很窄的羊腸小街擠得水泄不通，窄街的繁榮僅次於縣城。1934至1935年紅軍挺進師兩次襲取王村口，窄街又是紅軍戰勝敵人的戰場，紅軍的宣傳陣地，留下了許多革命遺址和戰鬥故事。結實的一座江南小鎮，一條詩意充盈的窄街，是生命的起航處，也是人生的落腳點，聽！那悠揚的田園牧歌仍在它上空飄蕩。火熱的夏天，乘涼是人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節目」。這時，鎮上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最好去處就是東街沈家嶺腳的石梯和街旁的沿石，人們聚集在此，邊乘涼邊東街長西街短的談論小鎮新聞，說古道今，談者激動，聽者有趣。為了給晚上乘涼占得個座位，與我一般大小的孩童每天下午太陽老高就來搶位子。一次回家路上，手電筒突然壞了，只好摸黑回家，不小心摔倒，大腿被石頭割破，至今還留著傷疤呢！
每天窄街兩邊的住戶各自坐在門口做活聊天，如同一家，對面的商鋪各自賣著貨品，互幫互助；老人們閑坐喝茶，談天說地；繡花女子臨街而坐，飛針走線，靈巧的小手，做工精細，線的顏色五彩繽紛，十分豔麗，繡出的花朵，帶著濃厚的鄉土氣息。女人們摘菜忙活，進進出出；常有幾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姑娘，坐在門邊心無旁騖地哼著兒歌，看她的小人書。小店裡香噴噴的點心、熱騰騰的薯粉絲、劉大娘家的麵食、油洞粿，誘惑著行人的腳步。黃昏的陽光無力地搭落在青磚砌成的牆上，傳達出一種淡淡的溫情，從簷間瓦角處望望天，幾抹淡雲和幾隻小鳥會把生活於狹小空間的人的思緒扯得很遠很遠。
我在彎彎繞繞地小街走了好遠，正待細細地尋覓昔日夢中的幻景時，耳畔卻飄來了嘈雜之音。循聲望去，窄街兩旁那些白牆青瓦的小樓，此時全都變成了懸掛著「酒」、「茶」、「粽子鋪」「古鎮牙醫」……而旗幌的農家樂酒樓更是顯眼，狹長的窄街裡擁滿了慕名而來的遊客；鵝卵石街面，已於前年從新鋪就成路中石條，兩旁均勻鵝卵石的路面，熙來攘往的人流，摩肩接踵，如同電影裡趕廟會一般的熱鬧；本來獨享的小村、小橋、小家的清閒，早已被遊客攪得少了許多安寧，攢動不息的人頭幾乎成了眼前唯一的風景。那喧囂的雜訊，正是出自於這些鱗次櫛比的食坊、農家樂酒樓，出自密密麻麻的攤床、賣店，出自人頭攢動的各色遊客組成的長街人海，而藍眼黃頭髮的外國人更顯人眼，成了窄街的一道美麗風景線。泅在萬花筒似的人流之中，頓時燥熱起來，心緒有些被陣陣鼎沸的嘈雜聲驚擾得煩躁起來。我左顧右盼，汗水早已浸透了襯衫。望著眼前的人流、物流，早把窄街那僅有的一線天光塞得滿滿當當，我心中禁不住湧出一種淡淡的迷惘。帶著這份迷惘，艱難地穿行在人流裡，心中有些好笑，趕不上時代了。
當柔和的陽光，從逼仄的街空撒下來，落在光滑均勻的鵝卵石街面上，就鍍上了炫目的光。輕步走在上面，就如走進了一幅古樸的畫中。所謂的窄街，不過是有幾百年了而已。街的兩邊，鋪面被改造了，難以尋覓舊時的痕跡。但也有些鋪面還是原樣，可揣摩出當時的一些情景。而那高高的防火牆在青磚小瓦的屋之間聳立著，不知還在眺望什麼。那幽深的宅院，暗苔淤積，狹窄的天光不知不覺走過了多少年。一些閣樓上的鏤空花窗，蛛網連接，殘破的窗戶紙風中飄動，似乎在暗示著過去的一些秘密？還有很多的況味，都是窄街的靈魂，遊走在歲月中，總是在不經意間觸動著心底最柔軟的東西。真實的我，真實的過去，真實的回憶，寫給舊時光，寫給回不去的自己。望著雨後的我在街頭徜徉，沉重地思索著。靜默的時光，不知蒼老了多少容顏。如今，它又在歲月滄桑中守著塵埃落定的清寧，街頭的那棵老樹依舊綻著新枝，繁華著風雨春秋。我在街頭徜徉，沉重地思索著。靜默的時光，不知蒼老了多少容顏。雨後初霽的彩虹給夕陽增添了紅潤，天空變得潔淨，披上了一層紅紗。我也彷彿看到了農村小城鎮建設的規劃和美麗鄉村的願景，農村的未來是大有發展，前景是無限美好的。在党傾農政策的感召下，返鄉建設新農村的年輕人也會越來越多，窄街一定能煥發青春，回歸它昨日的韶華。
夜幕漸漸降臨，華燈盞盞綻放，登上月光山公園高處回望，那別致的鵝卵石鋪的窄街，已變得更加光明，溪水還在不知疲倦地流著，這流淌千年的河水把我的心浸潤，我想家鄉小鎮的綠，也一定會在我的心裡葳蕤萌生。
（葳蕤：本意是草木茂盛的意思，引申為家庭幸福美滿、人丁興旺，事業繁榮發達的意思。）
（張先林／遂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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