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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省旅台灣同鄉聯誼總會

峰回路轉知青夢

朱育新

  一代偉人毛澤東的一句話:農村是一個廣闊的天地,在那裡是有大有作為的,由此引發了「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當年我作為一名知青,也在農村進行了四年多的「再教育」。在這四年時間裡,是我人生的黃金年華,也有畢生難忘的生活經驗。
  上世紀七十年代初期的一個秋天,我來到遂昌縣白馬山腳的一個小山村「插隊落戶」。這個小山村正好是一個生產隊,有10多戶人家、40多個人口。這個生產隊只有我一名知青,住宿地點安排在生產隊的倉庫裡,倉庫分樓上樓下,房間就在樓上,而燒飯又安排在隔壁鄰居的廚房裡。很快來到冬天。由於倉庫座落在一條狹長三公里、且又較直的山坑邊,那裡的風,差不多日日有的,呼呼作響,好像虎吼。倉庫構造極粗率,風從門窗隙縫中來,分外尖刻。把門縫窗隙厚厚地用舊報紙糊了,椽縫瓦楞中仍有透入。風刮得厲害的時候,天未夜就把大門關上,吃畢夜飯即睡入被窩裡,靜聽寒風的怒號。床鋪底層早已墊上了厚厚的稻草,稻草上面是一領草席,我裹著薄薄的棉被常被凍醒。雨雪天來了,雪雹子隨著瓦楞椽縫崩跳落到床鋪上,沾濕了被子,我就在椽子上釘了幾塊木板,糊上舊報紙,以避免雪雹子的侵擾。漫長的冬夜非常難熬。
  我剛到生產隊勞動的第一天晚上,生產隊開了個短會,隊長姓羅,講話很坦率。他說的意思是,對知青要歡迎,每工給他8個工分,其實是值不上的等。當時聽了不很舒服,後來想想幹活總不如農民,心裡也就舒坦了。不幾天,生產大隊開展「農業學大寨」運動,要組織一百多人圍溪造田,羅隊長就把我安排去造「大寨田」。在當年下去的第一個冬天,每天幾乎和姓楊的小青年在溪灘裡扛石塊。那時候沒有錢買「解放鞋」,就打個草包,穿上草鞋,也就這麼過來了。溪灘裡風很大,手腳都皸裂了,皸裂的口子又時常流出血來。那時候年輕,根本不知道這叫苦。幹了整整一冬,一條長200多米的石砌大堤就築成了,裡面可開田30多畝,作為遂昌山溝溝裡的一個山村,也算是一個大工程了。
  冬去春來,山上漸漸綠了起來,「映山紅」開滿了山坡,早稻要開始插秧了。那時很少有化肥,肥料主要靠農家肥。第一次往早稻田撒豬、牛欄肥,手總是伸不出去,看到其他人伸手就抓,我也就鼓起勇氣,手抓豬、牛欄肥往早稻田裡撒,一個半天幹下來也就習慣了。
  幹農活,最怕的是上山割青草樹葉,那時農家肥主要靠豬牛欄肥,山壟田裡就割一些嫩樹葉充當肥料。因為要割樹葉的季節在「穀雨」前後,萬物復蘇,蛇類開始大量活動。第一次上山割樹葉前的晚上,就有人用隱晦的語言告訴我,當心會動的「東西」,我花了好長的時間才知道是要注意不要被蛇咬去,害得我緊張了一個晚上,遲遲不能睡去。第二天上山,我一隻手拿著柴刀,一隻手小心翼翼地抓住嫩樹葉,大約割了50來斤後,當我把手伸向另一片嫩樹葉後,只見樹葉上一條「竹葉青」吐著紅舌頭,嚇得我回頭就跑,同時「哇—哇—」大叫,引得旁邊社員偷偷發笑,冷靜一些時候後,更加小心了。以後每當生產隊勞動割樹葉,人家二三百斤隨便割割就有了,我也最多只能割百把斤,因我最怕吐著紅舌頭的「竹葉青」蛇,割樹葉時總是東看看、西瞧瞧。
  生產大隊有一片五六十畝的茶葉山,每到春茶採摘季節,大隊黨支部要抽調幾名村隊幹部參與管理。那時候茶葉採下山後,要組織社員自己炒好烘乾,然後拉到供銷社出售。大隊主要幹部怕有人私自會把茶葉拿回家,而我作為一名知青,認為思想比人家好一點,可以放心讓我做,所以叫我也要去參與管理。炒茶葉一般從晚飯後開始,往往到凌晨一、二時左右才結束,我要一直待在那裡,大概起「監督」作用吧。大隊茶廠到我住的地方大約有4華里,彎彎曲曲的小路,沿途幾乎沒有人家。當晚茶葉炒好後,我就打著手電筒匆匆往住地趕。採摘茶葉的季節正在春季,晚上常是雨濛濛、霧濛濛,當時年輕火氣旺,雖是半夜三更,一點也不感到害怕。
  過了一段時間,與其他生產隊的社員漸漸熟悉了,大家彼此閒聊,有一個中年婦女突然問我晚上回家怕不怕,我也沒有考慮,順口就說有什麼好怕的。她就說你住的小山村村口灰鋪裡,過去都是停放死人的地方,還有人吊死在那裡。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心裡不免害怕起來,但仔細一想,世上無鬼,當晚壯著膽子還是一人回家。在這以後時間裡,我也是一人走路回家,相安無事。過了10多天時間後,那天晚上下著毛毛細雨,當我快要接近灰鋪的時候,突然感覺後面20來米遠的地方有個黑影在尾隨著我,我打著手電筒快步在走,那個黑影也走得快,我走慢些,那個黑影又慢了下來。心想今天真的見「鬼」了,一下子毛骨悚然,腳步越來越快,幾乎跑步前進了。後來想想總沒有「鬼」吧,我跑到村口,關掉手電筒,躲在牆角裡等那個黑影來。當黑影到我面前時,我大叫一聲,那個黑影也倒退幾步,卻原來是本隊社員小羅在外面做木匠活有急事趕回家,他說天黑看不到路,看到前面有手電筒的光亮,就急急尾隨而來。我說,你怎麼不叫一下,我認為今天碰到「鬼」了,害得我嚇了個半死。小羅還嘿嘿地笑著說:「讀書人還相信有『鬼』嗎?」
  到了第三年的農曆正月剛過,生產大隊叫我和另一生產隊社員老楊一起到距生產隊五華里遠的土名叫磨山沿進行茶葉山水準帶測量。在此之前,此山已進行煉山,山上砍倒了不少松樹。大概作為一個人,貪小便宜不要學也會幹的,看到一堆堆松樹就眼「紅」,差不多每天傍晚收工回家,我都要背一根百來斤的松樹回家,劈開曬乾當柴火燒,這樣就不要花專門時間去砍柴火了,可以多出工日,多掙工分。轉眼就是四月初,此時「清明時節雨紛紛」,春雨霏霏,煙雨迷濛。一天傍晚,我身穿蓑衣,背著一根100來斤的松樹快步往家趕,快到家時的一個拐彎處,突然腳下一滑,人就正面翻倒在稻田裡,松樹就全壓在人身上,半晌人才清醒過來,掀翻掉背上的松樹,然後坐在田裡,活動活動手腳,幸好身穿蓑衣,稻田還沒有翻耕,一切完好如初,連皮膚也沒有擦破。我和老楊到磨山沿進行茶葉山水準帶測量時,中午飯都用鋁飯盒裝去,在山上用火烤一下就可以吃。如果遇到下雨天就倒楣了,沒有遮雨的山棚,中午飯就沒法用火烤,只能是冷飯墊肚子了。特別是遇到中到大雨天氣,只能身穿蓑衣,站在那裡吃冷飯。那時候吃飯沒什麼菜,我就在飯盒裡裝一點梅乾菜。有時候慌慌張張趕去,飯盒裡忘記裝梅乾菜,就吃白飯下肚。在那個年代,有飯吃就算命好了。到磨山沿測量沒幾天,發現老楊吃飯時總是背著我,要躲到另外的地方去吃。我懷著好奇心,一定要弄個明白。一天,我終於看到他的飯盒裡只有半盒的白菜泡飯。天哪,一個四十多歲的正勞力,怎麼吃得飽啊!我不禁想叫出聲來,可怎麼也叫不出來,只是眼眶裡充滿了淚水。由於我有這麼一段與社會最底層的人接觸和生活的經歷,豐富了我的閱歷,為後來較長期做好基層信訪工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記得有一年秋天,山上的野豬特別多,對山玉米糟蹋也特別嚴重。生產隊社員要輪流上山看管玉米、趕跑野豬。一個傍晚,隊長老羅把我叫去,叫我和他一起去看管玉米,體驗一下山棚裡的生活。走到山上,已是漆黑一片,朦朧之中看到山棚是人字形的,棚後靠山上,棚架用杉木搭成,外面用芒杆蓋住,棚裡面用塑膠布四周圍住,比較暖和。晚上我們同床共睡,這一晚真正與性格直爽的羅隊長有一次面對面的接觸,原來他還是一個復退軍人,孤傲的很,有一種萬事不求人的思想。當夜不知怎的,非常平靜,野豬沒有光臨,我慶倖自己安穩睡了一夜。第二個晚上,野豬闖進了我隊的玉米地,我們拼命敲打著毛竹筒,「咚—咚一」聲響成一片,探出山棚一看,黑乎乎的野豬直往山上跑。過了個把小時,野豬又來了,經過玉米地唰唰直響,我朝棚裡掛著的獵槍看了看,問隊長會不會使用獵槍,隊長說不會用,讓我涼了半截。我們又只好敲打毛竹筒,如此反復幾次,折騰了一夜。第三個晚上,還是如此,兩隻手因敲打毛竹筒酸痛了好幾天。從這以後,我也就沒有再次住山棚趕野豬了。
  上世紀七十年代末期,我招幹進了鄉政府工作,以後又調到縣機關,之後很少回到原來的生產隊去,自然也未碰到過羅隊長。直到九十年代中期的一天,羅隊長的女兒突然找到我家裡,說是他父親在勞動時感染鉤端螺旋體病,已從鄉醫院轉院到縣人民醫院,病情非常嚴重。聽到他女兒的話,我立即往縣人民醫院跑。此時的羅隊長已呈半昏迷狀態,醫生正在緊急搶救。由於我曾在縣委組織部門工作過幾年,曾多次到衛生系統考察過幹部。因此上至縣衛生局局長、醫院院長,下至一些主治醫師,他們都認識我,這樣我拼命地去求領導和醫師一定要盡力去搶救。後來羅隊長終於痊癒出院,還居然成為遂昌縣人民醫院第一例成功治癒的鉤端螺旋體病人。
  那個年代雖然勞動艱苦、生活艱辛,但是我始終樂觀對待,過著現在年輕人難以碰到的樂趣。清明節前後,生產隊幾位男女小青年約我到山壟田拾田螺。這時節的田螺還未生小田螺,螺肉肥壯,味道格外鮮美,因此民間有這麼說法:「清明螺、賽過鵝。」我們把田螺揀回家後,用清水靜養幾天,待泥土吐盡,之後還要滴上幾滴菜油,這樣炒起來的田螺,沒有半點泥腥味。炒田螺時要火旺、油多,輔以鹽、黃酒和辣椒等佐料。田螺在鐵鍋裡煮得顆顆油光閃亮,噗噗直冒氣泡,這時空氣中迷漫著似淡還濃的田螺香。夏天到了,山溪裡的水淺了,又逐步變成一個又一個水潭,那些青條魚、石斑魚在潭裡成群地遊著。我們把榨過油的茶籽餅放到水碓裡打成細末,然後拿去毒魚。鄰近幾個自然村旁的水潭邊都留有我的身影,那些青條魚、石斑魚都成為我們的盤中美餐。秋風漸起,我們又去捕捉山坑蟹。山裡人捕蟹辦法很特別,大都採用酒糟拌黃泥土,用箬葉包裹後丟入山坑裡靠近亂石或石堪邊的淺水中,山坑蟹聞到酒香後就會追蹤而來,它吸足酒汁就醉了,一動也不動,人們也就很容易捕到它。蟹捕來後和酒糟、紅辣椒拌和,醃制兩個月後就可食用了。冬天來了,雪花飄飄。上世紀七十年代的冬季比現在寒冷,有時一場雪接著一場雪下來,當地上鋪有一尺來厚的雪時,我們還會上山追野兔,可惜大都勞而無獲,而難得逮住的野兔,也都成為我們的下酒菜。
  這四年的知青經歷是50歲左右的人畢生難忘的生活經驗,讀了許多同齡人當年不太容易讀到的東西,每次下鄉路過白馬山腳,總希望能到那個小山村舊地重溫一下舊夢。

(朱育新/遂昌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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