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常十八般武藝,由來已久,在漢唐就已經初露萌芽,宋代得到發展,尤其是明清以後達到了鼎盛。早期西溪地區遍佈蘆蕩水泊,成為英雄豪傑、文人墨客隱居避世之所。明清時期,西溪已是山水之間的魚米之鄉,鄉民為看家護院,習武之風盛行,世代相傳。百姓將日常使用的農具改制成獨特的木質兵器,編成一0八種套路,俗稱五常十八般武藝。
西溪濕地的地理特色,河道四通八達,人們在船上練拳,又稱“船拳”。
鄉民在水上與陸地的武術表演,始見於南宋《翠微先生北征錄》。
相傳,十八般武藝得到弘揚是在明代兵部尚書洪鐘告老還鄉,組織鄉民傳授其帶兵習武之法,不僅強身健體,而且保家護院,同時,成為元宵燈會與廟會開道及表演的節目,一直延續至今。進入新世紀後,流傳於民間的西溪十八般武藝引起了各方面的重視:
2005年五常拳燈被列入第一批余杭區級非遺名錄;
2006年,五常十八般武藝列入杭州第一批市級非遺名錄;
2007年,列入第二批省級非遺名錄;
2011年,列入第三批國家級非遺項目,甚至,武術家漂洋過海到巴西表演…。
我們有幸採訪了五常武藝的幾位傳承人及後人,胡連寶、胡金火、俞金連、蔣法泉等,談談五常十八般武藝被列入國家級非遺項目的前因後果。
訪問胡連寶、胡金火
胡連寶說,我1930年生於五常鄉白廟村,小時就跟著父親學習武術。
我父親叫胡友根(1902-1978),生於光緒二十八年,武術好生了得,在五常一帶小有名氣,那時白廟就已經有了一個武術隊,時稱國術隊。
清末民初時期,國術隊就已遠近聞名了,正式名稱叫慶春社國術團,每次出場時,大家都打著一面大旗,上書白廟慶春社國術團八個大字。隊長就是我的小爺爺胡友寶,在白廟一帶,有點名氣,打的是三節棍,拳法熟練,方圓數十裡沒有對手。
作者與胡連寶 | 右起胡喬泉 趙福榮 徐楚浩 作者 | 五常十八般武藝在巴西表演 |
有一次,在打擂臺時,竟然將擂臺打坍了。
在西溪地面上,只要說到胡友寶手中的三節棍,沒有人不佩服的。
國術團不僅逢年過節在西溪各村莊表演,還到杭州城裡鬧市口擂臺上比武。
民國十八年(1929),國術團參加了西湖博覽會,在會上,胡友寶、胡友根二人以武術精湛而贏得金牌。抗戰勝利後,到過周邊的許多地方表演,三方廟,一郎橋(方山)、倉前龍泉寺、良渚石橋,勾莊白洋,慶春坊國術隊都去過。
上世紀五十年代,白廟成立了民豐業餘京劇團,有五十多人,村裡大部分青壯年都參加了這個劇團,他們到各地演出,非常受人歡迎。
這個劇團以武打見長,也為十八般武藝演繹了另一種形式。
富陽祝家村鄉民見民豐京劇團表演出色,贈送了一面幕布,上書民豐業餘京劇團幾個大字,劇團就是扛著這塊幕布到外地演出。村裡那家有喜慶活動,也要借幕布來助威。民豐京劇團的演員個個身手不凡,尤其是戲中的武生出場,時而唱腔高昂激揚,時而圓潤細膩,伴隨著許多驚險的武打場面。他們的武打功夫非同凡響,翻跟鬥、虎跳這些動作特別引人入勝。劇碼大抵是群眾喜聞樂見的傳統戲,以武打戲為主,諸如,《大鬧平頂山》、《戰長沙》、《真假美猴王》、《三打祝家莊》、《孫悟空大鬧天空》、《雙槍陸文龍》、《大鬧朱仙鎮》等,武打場面不斷。每年端午、重陽或春節,尤其是春節,白廟戲臺上要連續演出數天,四鄉百姓扶老攜幼前來觀看,成為西溪地區的一件大事。
胡金火說,我1950年出生,自幼對於武術有興趣,六歲開始就跟著爺爺胡友根學習武術。多年以來,爺爺手把手地教導,長進快。最初學的是空手拳,也就是赤手空拳練武,旁人見了,沒有不拍手叫好的。年青時就有個想法,希望將爺爺教的那套拳法一代一代傳下去。由此,常常利用工餘時間打拳練武,用農具當武器,在屋前屋後空地上練習,那怕在文革也沒有荒廢掉。改革開放初期,白廟村就已有人開始在曬穀場或自家屋前練武了。
有一天,母親看了別人打的拳法,對我說:金火,這些人打的拳法不成樣子,沒個章法,也沒有套路,你去看看。聽了母親的話,我過去與他們一起切磋拳法。
1994年,五常鄉成立老年協會,協會裡有個文娛組,多是年長者,在文娛組裡練武。我們不僅在村裡練,還常常出燈,所謂出燈也就是到外村去表演。
2002年,改稱武術組,參加者不僅僅是長者,還有中青年及小孩子。
每到星期天下午,大家就集中到白廟,最初只有十多個人,每週練武半天。
農閒季節,練武的時間還要多。
2004年,白廟武術隊成立,開始有二十多個人。不久,白廟村與友誼村合併,更名為友誼武術隊。每到農閒時節,武術隊就到各個村落演出,東風村、五常村、友誼村,這些村莊,都去過。每到一個村,大家挨家挨戶表演,也就是出燈,村民會拿出大米、香煙來招呼我們,或者,還有紅包,數目在五十,一、二百元不等作為酬謝。這些費用維持武術隊的開支,收入主要靠出燈得到的,規模較大的活動是2004年蔣村深潭口的船拳表演。
我們不僅在村裡練習武藝,還經常應邀到外地去參加武術演出,武術隊最早的一次演出是在大清谷,由於高超的武術技藝,受到村民的歡迎,名聲也就跟著來了。我不僅成為五常武藝的傳承人之一,還擔任西溪文化研究會副會長,每年都到大中小學教武藝。與此同時,我們參加了2004年省裡的第三屆全國民間武術邀請賽,接下來,第四屆、第五屆、第六屆的武術邀請賽,友誼武術隊都參加了,知名度也越做越大。
訪問俞金連
接下來,又訪問了友誼武術隊俞金連隊長,他告訴我們,自己1938年生於五常鄉,兒時上過蒙館(私塾),從小就參加村裡的國術團。民國時期,國術隊常常要出會,也就是每到廟會的日子,土地菩薩生日、朱天菩薩生日、包公菩薩生辰,國術隊都要參加,演出拳燈,尤其是方山在1948年的那個廟會特別熱鬧,算是開了眼,那時我個子小,跟在大人後面,也上臺表演武耙。
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只要沒有天災人禍,依然有拳燈表演,村裡有二支拳術隊,一支是西關隊,一支是關東隊,關東隊有三十多人,土地菩薩生日那天,大家就要出會。我使的是武耙,其實,武耙算不得兵器,只是一種依據下田用的鐵耙改制成的木制器具,說白了,也就是一個木制玩具。我跟著大夥表演,不僅使用武耙,還使用的一種兵器叫狼錘,又稱金瓜錘,另一種木制武器,表演時,觀眾的喝彩之聲不絕於耳。
文革前的那些年頭,村裡仍有人偷偷地打打拳,舞舞刀,大家一起用木漿當大刀,鐵鈀當武鈀用,利用息工或傍晚練武。五常的十八般武藝我都學過,尤其是冬季或春節前後的這段時期,我們一直在屋前,或者在曬谷場,田頭地邊,揮刀弄槍,技術長進不少。
後來,我去學做木匠,替人做傢俱、造房子、制農具。
其實,對於木匠來說,雕花、木刻這些活計都要學會。我做木工時,挑著一套木匠擔,穿村走巷,整整做了八年多,我製作的十八般武器,可說像模像樣。
2004年村裡成立了武術團,眾人推選我當了團長,我不僅自己練武,還教後生武藝。記得那些年,小孩也跟著大人學武術,小朋友喜歡玩大劈鎖,可是大劈鎖又大又重,他們拿不動,我幫著製作一把輕巧的大劈鎖。做好後,不僅外觀逼真,而且小巧玲瓏,適合初習者使用。大家見了,紛紛要我幫著製作木兵器。自此,我就與一個朋友,給團裡每個人製作了一件兵器。坦率地說,當年為大家製作木兵器,目的是為了説明武術團發展。
自此開始,一發不可收拾,一直到今天我已經製作了十多年木制兵器了。
我們不僅在洪氏宗祠或社區裡練武,逢年過節為村民表演,還經常應邀到各地去參加武術演出。2010年武術隊獲得第六屆全國傳統武術邀請賽集體十八般武藝第一名;2013年,我被認定為第三批余杭區非遺龍舟勝會代表性傳承人;2014年,獲得余杭區武術協會頒發十八般武藝一級教練員證書。這些年來,我們獲得過許多榮譽,我在想,還要繼續努力,將祖先傳下來的武藝一代一代地傳下去,發揚光大。
蔣法泉(蔣茂華孫子)
五常十八般武藝是一項民間武術,主要傳承方式是村民間相互傳承,武藝以師徒傳承方式,代代相傳,其中以蔣茂華(1916-2007)老人最突出。蔣茂華出生於五常村,從小習武,擅長的是玉手筆藝爪。
蔣老先生彷彿先知先覺,早就知道若干年後,會有人來尋找失傳的拳譜。在耄耋之年,除了悉心傳授後輩武藝外,憑著記憶與自己的實踐,將那套祖傳拳法化為文字,先後整理出《青龍偃月刀刀譜》、《龍魚譜刀譜》、《筆藝爪刀譜》、《金剛鞭鞭譜》、《四門拳經》等。
2001年,他被評為“杭州市健康老人”。讓人惋惜的是,老人今已辭世,我們只能找到他的長孫,蔣法泉,請他談談爺爺練拳與寫作《拳譜》的經過。
蔣法泉說,在上世紀上半葉,蔣家堂是西溪的一個大家族,爺爺早年讀過私塾,又到杭州城裡上過學,練得一手好字。從小喜歡武術,用的是青龍刀、筆藝爪。回鄉後,就在家中使槍弄刀,西溪一帶小有名氣。
改革開放後,每到年末歲初,或者寺院菩薩生辰等活動時,爺爺就到廣福寺義務為大家寫春聯或對聯,有人請他代寫信或者撰寫什麼文稿,他有求必應。有空就在家裡寫他的拳譜。
2000年前後,村支書請爺爺過去教大家練武,他對五常十八般武藝可說樣樣精通,尤其以青龍刀與筆藝爪為最。2004年參加了第二屆浙江國際武術大賽,爺爺獲得了省武術協會頒佈的武術事業特殊貢獻獎。在電視上播出後,名聲大振,請他去傳授或表演的人越來越多。我也跟他到過臨平(區政府所在地)表演了一次。
(廬上雁/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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