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 年十一月二十三日,筆者到寧波參加中國名城研究合作論壇。會議期間,安排
與會者參觀了東錢湖南宋石刻公園,不能不說,對於全體成員來說,簡直就是一次震撼。
這是一個大規模的南宋石刻群,經過八百餘年的風霜雨露、天災人禍的侵蝕,遭受
的損害有限。一直到今天,較別的地方古代石刻而言,這些南宋石刻雕塑依然保存相對
完好,細細察看,雕刻精湛,人獸皆有,造型生動,栩栩如生,展現了古代石雕篆刻的
精華,宛若一個展示南宋石刻藝術與文化的博物院,如此之多的古代珍貴文物聚集在一
起,為國內外所罕見。在我國石刻藝術史上具有重要價值,堪稱國之瑰寶。
我國現存的古代石刻造像精品,大
多是佛教石窟與皇家陵園。
五代以後,北方戰亂,江南偏安。
南宋王朝是當時(十二、三世紀)人類
文明程度最高的一個地區,尤其是南宋
科技文化藝術達到了巔峰,只是歲月流
逝,入元後,蒙古人對原南宋經濟與文
化極盡摧殘,杭州鳳凰山宮苑慘遭掠奪
及火患,天災人禍,地面文物至今幾乎
蕩然無存。
元至正二十二年(1285),在紹興
的南宋諸帝陵園被元僧楊璉真伽率人盜掘,竊取隨葬珍寶,摧殘六陵,幾乎沒有留下什
麼陵園石刻。隨著時間的推移,到了上世紀六十年代,墓塚被鏟平,地面文物盡毀,殘
存痕跡僅剩幾塊墓塚石以及二百余棵古松。
在寧波東錢湖畔,居然保存了那麼多至珍古代石刻藝術品,觀賞之餘,不僅讓人讚歎古
人石雕藝術的高超精美,也窺探到那個時期人們的精神與心態以及生活的方方面面。
東錢湖石刻的生動與傳神,與往昔所見到的內地古代雕塑石刻相比,不可同日而語。
主要為四位南宋寧波籍官員。
東錢湖南宋石刻公園主要展示的是南宋時期四位寧波籍丞相,史浩、史彌遠、鄭清
之、史嵩之的陵園石刻。他們歷經高宗、孝宗、光宗、甯宗、理宗五個朝代,也就是史
稱“南宋中興時期”作品,由此,墓葬規格也彰顯了趙宋王朝全盛時期雕刻藝術的精華
部分。
其中,上述三位史姓丞相是祖孫三代,寧波鄞縣史氏,人有“一門三丞相,四世二
封王”之說。此南宋石刻博物院所展示的雕塑,多數出自史氏三位丞相及其家屬的陵園。
這些珍稀古代石刻作品,為人們提供了豐富的歷史資訊,不僅具有石雕藝術鑒賞價值,
對研究南宋時代背景也有重要的參考意義。
史浩(1106-1194),紹興十五年進士,官至參知
政事、魏國公,又追封為越王,曆高宗、孝宗、光宗三
朝。
史彌遠(1164-1233),淳熙十四年進士(1207),
官至右丞相,曆甯宗、理宗二朝,追封衛王,諡忠獻。
鄭清之(1176),嘉泰二年(1202)進士,曆官光
祿大夫、左、右丞相,衛國公,諡忠定。
史嵩之(1189-1257),嘉定十三年(1220)進士,位至右丞相、參知政事,追封
魯國公。
南宋石刻公園故事
陪同我們參訪的寧波海曙區文保所謝國旗研究員告訴大家,在上世紀八十年代以
前,這些石翁仲散落在東錢湖附近村落的山林亂墳之中,村民熟視無睹,也不為人關注。
它們之所以引起政府重視,源於上世紀的八十年代初期寧波書友會的幾位藝人,諸如,
楊古城、曹厚德、王重光、王介人的發現。今楊古城已作古,曹厚德也已經八十二歲了。
九十年代的石翁仲
1993 年,有位學生向鄞縣文管會舉報,集仕港鎮四明山村有人用二萬元盜賣一對石
翁仲。謝國旗說,當時我是集仕港鎮文化站長,接到文管會電話,馬上趕到四明山村,
尋到了村主任,瞭解到有外地人找到了一個本村居民,答應付給每人六十元,要他們從
山上將石像抬下來,於是這個村民找來了二十幾位本地農民和一輛汽車,從山上抬下幾
尊石像用汽車運走了。
第二天早上,我(謝國旗)與這幾個農民一起到觀城那位親戚家中,幸好石翁仲還
在,買者是一位六十多歲老婦,她說,我要做壽墳,想把石翁仲放在墳前。
次年(1994)三月,縣文保會再次接到舉報,有二位拖拉機手受寧波仿古石雕工藝
廠委託,在當地收購石人、石馬,準備運往海外,已運走八十多件,來自東錢湖畔的古
代墓葬石坊。經調查,這些石翁仲屬國家文物,後來全部被追回。一九九四年四月十日,
《中國文物報》刊載了一則“鄞縣查獲盜賣明代石翁仲案件”報導,引起不少人的關注。
自一九九四年開始,寧波晚報、人民日報、浙江日報、錢江晚報等多次報導東錢湖畔叢
林中發現古代石翁仲的新聞,不少學者專家紛至遝來,進行考察。但是古代墳葬石刻散
落在荒郊野外,多達五十多處,近三百件,其保護與研究成了難題。
謝國旗說,我早先在鎮文化站工作時,對於文物考古只是個人愛好。
1992 年的一次春遊中,我騎摩托車路過東錢湖附近的山道,偶然發現路邊草叢中散
落著一些石人石馬,引發了對考古的興趣。
1997 年,調到鄞縣文管會工作,自此正式從事文物調查並開展研究。
在專家的指點下,我查考了《宋史》、《浙江通志》與《寧波史氏宗譜》等史料,
並對周邊村莊作了調研,又對荒野中的墓葬與石刻進行了考證,尤其是南宋時期四明
(寧波)籍的史浩、史彌遠、史嵩之做了考證,他們分別擔任過宋廷的丞相,其中史彌
遠據相位達二十六年之久。過世後,由於他
們顯赫的地位,其墓葬石刻也就非同尋常了。
另一方面,這些南宋石刻經過八百餘年的風
霜雨露的侵蝕,除了人為破壞因素之外,仍
能保存得如此完好,還要歸功於寧波地區的
石質石材優於它處,尤其是南宋石刻多採用
當地的梅園石,石質堅韌,既是雕刻的好材
料,又是永久保存的好材質。花崗石,各地
都有,但是寧波的梅園石、小溪石與大隱石
卻是當地特有的產物,由於石材品質的非比
尋常,河姆渡出土的燧石器就是採用這種石
料的,上海外灘早年的西洋建築的巨石基料,
幾乎無一不是采自寧波的梅園石。2006 年,
我與朋友合作撰寫了《東錢湖石刻》一書。
1999 年開始,經省文物局批准,由鄞縣文
管委負責,將原地保護有困難的一百二十餘
尊石刻移至東錢湖上水村的一個山嶴裡集中
保護,另一部分原地採取保護措施。
2000 年,寧波文化部門斥鉅資將三十餘
群,二百餘件散落的石刻文物遷移集中到上
水村的山嶴中。,在二 00 一年六月,東錢湖南宋石刻群列
為全國文保單位。
2008 年二月,寧波東錢湖南宋石刻公園開幕。
一段南宋史的解讀
這些年來,到訪南宋石刻公園的遊客與專家絡繹不絕,
無不為古代石刻藝術的高超精湛而贊口不絕,讓人驚歎的
是,從這些石刻藝術品中,人們能夠讀懂一段宋史。
墓道選址依山近水,按宋代王公禮制,自上而下,尊卑有
序,神道、石筍、石鼓、石羊、石虎、石馬、武將文臣,
相對而立。整體上來說,石刻造型比例適度,線條流暢,
精緻傳神,與周邊河山環境,互為呼應,構成了一幅難忘
的水墨畫卷。
文臣戴冠穿袍,寬袖博
帶,面相慈善,沉穩含蓄,雙
手執稟,給人溫文爾雅,心情
舒暢而又循規蹈矩的觀感。他們的服飾官帽不僅表達職位,
也讓人想到南宋一代,文化科技領先於全球,與當時的寬
容與尊重以及文人的睿智不無關聯。
武將戴盔披甲,雙手扶劍,體態雄健,氣宇軒昂,威
武肅穆,目光炯炯有神,
展現了南宋軍隊在抗
金、抗元的戰場上,保
家衛國,奮勇殺敵的英
雄氣概。雖說全身鎧甲
兵器,精雕細刻,也透
露了幾分他們內斂含蓄
的儒將風範,找不到蒙
古悍將的那股兇殘殺氣。
石馬,披鞍系緝,昂首挺立,馬鞍飾有纏枝花卉,
海獸波濤等圖案。
南宋時期,手
工業的精緻躍然眼
前。只是農耕民族
用於載人、載貨的
馬匹,馴服溫順,
那能與蒙古人的草
原烈馬的兇猛奔放相比擬。
石虎,呈現蹲伏,堅耳睜目,失去了印象中,老
虎下山,威猛恐怖,聯想到的是,宋王朝雖擁有當時
人類最先進的社會科技與文化,只是馬不烈,虎不
威,羊不強,無力抵禦北方遊牧民族的入侵。
寧波東錢湖南宋石刻公園不僅是一個向人們展現
我國南宋代石雕藝術之精美的場所,更有我們民族史
冊上一段艱辛曲折的故事,縱觀中外歷史博物館,用
石頭雕刻來展示真實的古代史委實不多。從某種意義
上來說,這樣的石刻群,即使提請“雙世遺”也不為
過。
(龔玉和 / 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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