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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浙東海島筷子文化

金 星

  筷子對於中國人來說,具有特別的意義。因為筷子是中國的獨特餐具,是東方文明 的象徵,也是華夏民族的智慧結晶。人們常說的中餐與西餐,其餐具的區別,就在於用 筷還是用刀叉。
   關於華夏民族以箸進食的歷史,可以追溯至三千年前,也有人說源於八千年前。據 考古發現,商紂王時就製作使用了精美的象牙箸,商周出現了青銅製品,漢代則流行竹 木材質,以漆塗之,甚為精美,隋唐時出現了金銀製作的筷箸。迄今為止,我國出土最 早的銀箸是隋代的。由於銅氧化會產生銅腥氣,鐵氧化會生銹,影響進餐效果,於是鐵 箸和銅箸,漸漸為銀箸所替代 , 這是銀箸出現的原因之一。
   筷子的名稱,也有個演變過程。先秦時稱之“挾”,商紂時稱為“箸”,隋唐時期 稱為“箸”宋元時期皆稱“箸“。明代開始,改“箸”稱為筷子了,一直傳承至今。
   不過,對我來說,筷子的典故,勾起了我童年的許多美好記憶和趣事。我是個海洋 文化青年學者,是土生土長舟山群島的海島人,童年時代,我歡喜做筷子遊戲。那時, 我模擬布袋木偶,以竹椅為舞臺,手指上套個紙折的帽子,筷子為金箍棒,為小夥伴們 上演“大鬧天宮”,邊舞筷子邊演唱,很得小夥伴們的歡迎。而當墨魚汛的時候,我以 筷子作桅杆,製作烏賊骨船,漂洋出海,很好玩的。由此可見,在我的童年時代,筷子 給我很多的快樂和溫馨。為此,我對筷字有著特別深厚的感情。
   無疑,海島人的筷子文化,是從我國大陸內地傳承入海的。尤其是浙東海島的先民, 大都是寧波內地的移民,其筷子文化深受寧波內地的影響,但因海島獨特的地理與海洋 環境,以及人文歷史的影響,海島人的筷子文化,又有與眾不一般的內涵和特色,具體 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 . 筷子材質。浙東海島所用的筷子,主要是竹筷,以我的家鄉黃龍島為例。在我童年 時代,海島人的筷子都是漁民自己製作的,所用材料,是被海水浸泡一年以上的毛竹。 其實,黃龍島是不產毛竹的。但因張網作業之需,要從寧波奉化一帶購入眾多竹子,用 來搭建竹窗和打樁用的樁頭,所以島上就有大量竹子了。海島人用海水浸泡過的毛竹做 筷子,與大陸用旱地毛竹做的筷子相比較,其材質大不相同,效果也大不一樣了。據說, 用海水浸泡一年以上的張網竹自製竹筷,筷體光潔而日久不腐、不蛀,可說是經久耐用。 就材質言,這是海島竹筷的一大特色。
二、筷神信仰俗話說:“民以食為天”。在我童年的印象中,浙東海島的廚房是以灶神 為首領,統率廚神、水缸神、灰缸神和筷子神等小神靈,構成了一個完整的神靈體系, 而筷神是重要的一個。這是海島人萬物有靈論的一種反映。追憶當年,筷子是插在筷筒 裡的,筷筒懸掛在淩空的廚壁上。每當陰曆十二月廿三祭灶神的日子,海島人也要祭筷 神。祭祀的程式,一是在祭祀前先把筷子洗乾淨,用布巾揩幹,整齊放在竹筒裡,要多 而滿,寓意圓滿。數量要成雙不成單,成單則為不吉。二是祭灶時,筷筒要貼一張素色 的印花紙,上面有個小菩薩模樣,即為筷神。三是在筷頭上插三個新蒸的過年團。寓意 為三元及弟,三星高照;快快樂樂,團團圓圓。四是先祭社神,後祭筷神。但因筷上有 團,筷筒前不再供擺祭品,也無香燭。五是主人在筷筒前,手執清香,雙手合十,默默 祈禱,盼來年添筷進口,人丁興旺,筷上有食,魚蝦滿艙,筷神保佑,幸福安康。祀禱 畢,主人焚燒紙錢。
三、筷子俗稱。海島人在岸上,筷子就叫筷子,。但在船上,筷子不叫筷子,而叫篙子。 同時,瓢羹不叫瓢羹,而叫掏部。這是因為篙子和掏部,都是漁民航海和捕撈的漁具。 人們用筷子向菜肴碗裡去挾魚,好像在大海裡撐篙一般。同樣,人們用瓢羹去大碗公裡 掏湯時,好像用部籃在大海裡掏魚一般,故而命之。
四、筷子占卜。筷子占卜是海島筷子巫術的一種表現。在浙東海島,用筷子作占卜的形 式和內涵多。有的在除夕夜,用筷子作占卜,捧著筷筒,默默祈禱,預測來年魚汛之豐 歉。筷子丟下多的,來年魚汛必旺;少則必歉。有的求子,丟下偶數的生男,丟下奇數 的生女。有的求財,丟下多的有財,丟下小的無財,若丟下八根筷子,八發諧音,則為 大吉大利、發大財了。
   當年,在浙東海島,還有一種筷子的巫術,叫“扶箕”。其主要工具也是筷子。那 是在春節元宵夜,海島上有“祭廁神而求蔔” 的習俗。其形式是用一個圓形團箕,箕 上攤放米粒。“扶箕”時,一位姑娘捧著團箕,另一位姑娘,用筷子和木棒紮成的筆, 在廁神娘娘的指點下,在團箕的米粒上無意識的劃動,從而形成一些奇形怪狀的文字。 據說,從中可臆測其內容之大概,以回答人們的詢問或占卜吉凶。
五、筷子禁忌。海島人的理念,筷子是人們進食的主要餐具,有關人的健康與安樂,是 神聖之物,所以產生了眾多禁忌 ; 一是不能使用不乾淨的筷子,否則對健康不利。二是 忌諱使用長短不齊的筷子,一長一短,不和諧,不吉利。三是不能用筷子指人。筷子似 槍 , 有威脅別人不禮貌舉動之嫌疑。四是兩根筷子要用同樣材質、同樣顏色。例如都 用木筷或都用竹筷,都是白色或都是黑色的。切忌一根為竹,一根為木,或一根白而一 根黑的,海島人稱之“陰陽筷”, 最為禁忌 . 五是不能用筷子敲擊碗和盆子。因為傷害 了碗和盆子 , 碗神和盆神生氣了 , 碗和盆子裡就沒有食物 , 以後就無東西可吃了。若 在船上,更為禁忌。因為漁民視碗和盆為船,敲碗擊盆即為擊船,由此驚動了東海龍王, 漁民日後就無魚可捕了。六在船上,不能把筷子擱在碗上。碗即船,擱碗即擱船。船若 燥擱或擱在礁岩上,是很不吉利而有危險的。七是筷子不能插在飯頭上。筷子插頭,傷 害飯神,其形兇惡,視為不吉。八是不能將筷子顛倒使用。筷子若顛倒了,不僅不便進 食,而且會造成事物混亂。若在船上,也許會引起網具顛倒,航向錯亂等不良行為。九 是筷子要成雙成對,不能單根使用。尤其在海上,單即單一和孤單,是很不吉利的兆頭。 十是船上用餐,筷子擺放很有講究。不僅筷子要放得整齊,笫一雙筷子要放在上首的老 大位置,以後按船員職位之高低,依次放之。尤其是筷頭,要由外朝內擺放。因為漁民 視筷為魚,頭朝內,魚進網而不外竄。若放錯了,頭朝外,魚進網後又向網外逃出去了, 這是絕對禁忌的。
六、筷子禮俗。筷子歷來被人們視為吉祥之物,筷快諧音,意喻成雙成對 , 快快樂樂 , 相伴相隨,和睦相處。筷子的形狀,圓頭方身,寓意天圓地方、天人合一,天長地久。 其長度為七寸六分,寓意為七情六欲。因此,筷子具有多重的象徵意涵。而在海島人的 生育、結婚、祝壽以及過年等重大節慶和造船、建房等重大活動中,筷子成了人們表達 吉祥、祝福的象徵物。例如女兒懷孕,在女方父母催生禮中,一定要有一雙貴重的筷子, 最好是繪畫的漆筷或銀筷,寓意快生貴子,產子順利。金銀隨身,前程如畫。而在結婚 的禮擔中,女方嫁妝中要送十雙漆筷,寓意夫妻恩愛,如膠如漆;婚姻美滿,十全十美。 若是父親大壽,女幾要送工藝精巧八棱形的八雙漆筷,筷體上飾有松柏竹梅和壽桃、鶴 等圖畫,寓意松柏長青,長命百(百、八諧音)歲。若過新年,海島人習慣要買把新筷 子,以新換舊,討個吉利。還有,女婿家打造新船或建新房時,女方父母也要送禮擔。 在這禮擔中,一把色質優美的筷子是必不可少的,其數量也是十雙 ,並用金銀彩線包紮, 寓意金銀結彩,前程似錦;大功告成, 十分美滿
七、筷子遊戲。追憶海島兒時遊戲,與筷子相關的,除上文所述的布袋木偶和漂船出海 外,還有二種也是常玩的遊戲。一是”彈射筷城”。其具體的玩法 : 先用 4 根筷子紮成 一個方窗 , 後用 10 個筷窗壘疊起來,疊成一個筷城。然後,遊戲的兒童 , 站在筷城五 尺以外 , 用手彈玻璃蛋子向筷城彈射, 彈進筷城的得分 , 未入城的不得分 , 以 十粒 蛋子決輸羸。當然,這種遊戲的產生,與我家鄉黃龍島的張網作業有關。因為張網作業, 預先要用 4 根毛竹紮成一個方形的竹窗,作為掛網的架子,整齊地疊放在沙灘上;而後 再放置海上,作為捕撈的主要漁具,此遊戲也許由此啟發而生。二是“筷戮石蟹”。石 蟹是一種爬行穿梭在礁岩石縫中的小海蟹,個體小,速度快,一般人很難捕捉。我們小 時候,就用筷子去戮。不過,用筷子戮石蟹時,出手要准,動作要快,用力要猛,但不 要折斷筷子。若戳著了,趕快把石蟹從石縫中拔出來,挺好玩的。雖說石蟹個體瘦小, 骨骼多而乏肉 , 但做成石蟹醬後,色澤棕紅,味略甜而鮮美,堪稱海味珍肴,海鮮一絕。
八、筷子童謠。小時候 , 島上長輩常常叫我們猜謎語。例如“姐妹兩人一樣長,廚房 進出總成雙”。“千般苦辣酸甜味,總讓她們第一嘗” 等等,都是筷子謎語。但在我 印象深的還有一些筷子兒歌和童謠。例如筷子兒歌:“一雙筷子一樣長,夫妻雙雙去出 洋。你劃槳來我撒網,捕來魚兒養兒郎”。 “檀木筷子好漂亮,上面畫對海鴛鴦。鴛 鴦成對人成雙,恩愛夫妻幸福長” 等等,反映了海島人的漁家風情與夫妻情誼。再如 筷子童謠:“一雙筷子容易折,十雙筷子堅如鋼”。
   “圓頭筷子有口福,天下海鮮笫一嘗” 等等,都是海島人常用的口頭語與童謠。
九、筷子文藝。舊時,每年春節,浙東誨島有廟會演出,上演節目中有“筷子舞”、“筷 盆打擊樂”等文藝形式,均與筷子有關。其中,“筷子舞”以筷子和盆子作為表演的主 要道具。姑娘們身穿盛妝 , 在歡悅的樂曲聲中邊擊邊舞 , 筷擊盆子 ,“ 叮叮”作響, 節奏明快,舞姿優雅。而“筷盆打擊樂”,則以筷子作打擊器,打擊大小不一的盆子和 瓷碗,打擊出高低不同的音苻,配以民樂,形成了氣勢宏偉的打擊樂曲。還有“筷豉”, 又是一種特殊的文藝形式。所謂“豉”,不是用蛇皮蒙制的那種皮鼓,而是一種用竹根 頭製成的形狀扁平的”竹豉”, 筷子是擊豉的鼓槌。表演時,演唱藝人把竹鼓斜糸在 褲帶之下的右腿邊,一邊哼唱,一邊急速地“的的的的”用竹筷打擊竹豉;而其清脆激 昂的鼓點,好像大海怒濤,急風暴雨,頓使人熱血沸騰,心潮澎湃,現場的氣氛瞬間達 到了高潮。
   總之,浙東海島的筷子文化,有和寧波內地相同和相通之處,但有獨特的敘事形式 和內涵,是華夏民族筷子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並因他們獨特的地域環境,浙東的筷子 文化,必定會對周邊地區,以及“東亞文化圈”的傳播與發展,產生深遠的影響。
   現今,隨著歷史變遷和人們觀念的變化,浙東海島的筷子文化,有的尚在傳承,有 的己經消失,有的漸行漸遠了。

(金星 / 舟山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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