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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國酒文化的歷史，可以追溯到上古時期。《史記•殷本紀》有關於紂王“以酒為
池，懸肉為林”，為長夜之飲的記載；《詩經》有「十月獲稻，為此春酒」和「為此春
酒，以介眉壽」的詩句，都能表明酒之起源，已有五千多年的歷史了。
自古以來，國人飲酒，講究酒禮、酒道，就是敬、歡、宜三個字。尊敬師長、上級、
家人叫做敬；不強酒、盡其歡就是歡；不狂飲失態，酒量適宜是為宜。對於「顛覆厥德，
荒湛於酒」的行徑是深惡痛絕的。《尚書•酒誥》中有記載“飲惟祀”( 只有在祭祀時
才能飲酒）；“無彝酒”（不要經常飲酒，平常少飲酒，以節約糧食，只有在有病時才
宜飲酒）；“執群飲”（禁止民眾聚眾飲酒）；“禁沉湎”（禁止飲酒過度）。儒家並
不反對飲酒，用酒祭祀敬神，養老奉賓，都是德行，但要有度。
在現代社會，酒已滲入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更是社交宴會、商務談判中不可缺少
的催化劑。我的家鄉是浙西南一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酒在那兒已做到極致。從人的一
生來看，有生母酒、會親酒、生日酒、落定酒、婚嫁酒、回門酒、及死前做好壽厝（棺
材）的落山酒、死後的祭祀酒等；從一年到頭來看有正月酒、春社酒、端午雄黃酒、中
秋桂花酒、重九茱萸酒、菊花酒和秋社酒等；從住房來看，有建房酒、喬遷酒、分居酒
等；還有諸如認親（爹、娘）酒、拜師酒、出師酒、結拜酒、送別酒、蓋厝酒等等酒席，
名目繁多，舉不勝舉。無論好事、喜事，還是喪事、白事，抑或禮儀送禮、祭祀活動，
樣樣都離不開酒。
一、儒雅的紅麴酒
家鄉人釀酒叫搭酒。每到農曆十月初十，家家戶戶就開始搭紅麴酒了。先是選上好
的糯米用水浸泡一天，然後洗淨瀝幹，放到大飯甑裡蒸熟，趁熱倒到簟箕中攤開，待涼
到一定溫度時再拌入適量紅麴。拌勻後，倒入已裝好水的酒缸裡，並在酒缸上蓋上簟箕，
缸的周圍裹上稻草用來保暖。24 小時後將缸內混合物翻動第一次，再 12 小時後翻動第
二次，接下來再過 10 天翻動第三次即可。一個月左右可以聞到酒香，就可以嘗頭次酒
了。在這個過程中，你會聽見缸裡發出咕咚咕咚的響聲，手摸酒缸是發燙的，可以想像
搭酒其實是穀物生命的延續和昇華，其間經歷了多少煎熬、磨難和蛻變！
打開酒缸，見酒糟全部浮在水酒的上面，即可出缸瀝酒，此為紅麴酒。只見酒質褐
紅透亮，光澤悅人，芳香幽雅，豐滿醇厚，濃而不膩，鮮甜爽口，酒體協調，風格獨特，
有著白酒文化的霸氣，黃酒品質的香味，葡萄酒美豔的酒體。
把酒瀝入鍋裡，慢慢把酒燒開，等到完全涼了，再舀入酒罈裡，然後用筍殼紮口，
用黃泥巴封口，存放在陰涼角落裡，可儲藏多年不變味。
舊時鄉俗，把搭酒視為農家大事，說搭酒的日子直接關係到酒的品質，有的農家甚
至要挑擇日子。據說挑擇的日子可以達到酒清而不渾，酒濃而不淡，鮮爽而不酸，而每
年農曆十月初十，不管天干日腳何屬，都是釀酒的“天赦日”。
民間傳統習俗是農曆十月初十搭酒最好。因為剛過立冬，氣溫下降較低，可有效抑
制雜菌繁育，且此時水體清冽，最適宜搭酒的時節，而十月初十正逢兩個十，十有多、
足的意思，民間有十月初十搭酒滿一些的說法。因此農曆十月初十成為民間傳統的釀酒
節。
關於十月初十的釀酒節，民間有這樣一個傳說。
從前，有一位媳婦，聰明伶俐，心地善良，左鄰右舍和睦相親。人人稱她是賢慧的
好媳婦。
她的名氣一傳十，十傳百，傳到一位仙人耳裡，他想，世間真有這樣的凡人？聽其言不
如觀其行，於是，他便決定去試試，看她是真賢慧還是假賢慧。他化成乞丐，走到她跟
前央求道：嫂嫂做做好事，行行善吧，給點兒吃的，我已好幾天吃不上東西了。”
那媳婦二話沒說，就去將糯米飯打了一大碗。老乞丐吃著香噴噴的糯米飯笑著說：嫂嫂
真好，這是做酒的吧？你蝕飯不蝕酒。說罷化了一陣清風而去。
原來，這個乞丐是呂洞賓化身來試試這位媳婦，是真賢慧還是假賢慧的。
事後，這位媳婦釀的酒，都要比以往釀的出酒多，酒味濃，那天正是十月初十，人
們就傳開來說十月初十日，天上有酒仙下凡。從此以後，人們做家釀酒都要揀十月初十
這個日子，漸漸形成了習俗，一直延續至今。
在傳統的農業社會，農民靠農耕生活，擅長搭紅麴酒，也是為了讓生活過得更好，
更有滋味。
明代戲劇家、文學家湯顯祖在此地任過知縣，在許多詩文中稱為“仙縣”，自稱“仙
令”。在他任知縣期間，每年開春二月都要備辦紅麴酒、鮮花，到鄉村去“勸農”，為
農夫、村婦、牧童、採桑女、採茶姑娘賞美酒、插鮮花，勉勵農家珍惜農時，勤耕細作，
發展生產，後來他把此事寫入《牡丹亭》等不朽之作，搬上戲劇舞臺。因此，酒在我們
這兒，總是那麼多情，醇香醉人，充滿著難以抵擋的誘惑。
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盛讚紅麴有巧奪天工之妙，云：造紅麴者，以白米飯受濕
熱鬱蒸，變而為紅，即成真色，久亦不渝，此乃人窺造化之巧者也。故紅麴有治脾胃營
血之功，得同氣相求之理。至於紅麴酒，則云：治腹中及產後淤血。故紅麴酒有健脾益
氣、活血破血、消食和暖胃之功效。
紅麴酒以其天然具備的美麗色澤，而為歷代文人雅士驚豔。唐代詩人李賀詩中所指
紅酒小槽滴酒真珠紅。大文豪蘇軾贊紅麴酒：小兒天臺坐忘真，臘糟紅麴寄駝蹄。南宋
時期胡仔《苕溪漁隱叢話》云：江南人家造紅酒，色味兩絕。是對紅麴酒準確精彩，極
其到位的描寫。
紅麴酒是酒，也是食品、保健品、養生品，是喜事、慶事、婚事以及社會場上的最
佳飲品，故家鄉人譽稱紅麴酒是一種儒雅的品質酒。
二、熱鬧的喝酒豁拳行令
豁拳，又稱劃拳、猜拳、拇戰，用文化人的話說就是行酒令。在我的家鄉，早年在
喜慶、節日、慶典及朋友聚會時盛行極廣。飲酒時，兩人同時伸出手指並各說一個數字，
誰說的數目跟對方所伸手指的總數相符，誰就算贏，以勝者不飲酒為樂，輸者飲酒受罰。
其技巧性頗強，且玩時需喊叫，易烘托氣氛，盡情把盞，亦有魏漢遺風。
明朝人謝肇浙所寫的《五雜俎》所述，豁拳的傳統可以追溯到漢朝的手勢令。在社
會發展進程中，豁拳根據各地不同的習俗，也在慢慢地發生變化。
豁拳大多用方言，特別有節奏感，且非常快。出完拳喊完如沒有勝負，馬上要繼續
喊下去。如果想要贏，那就得記住對方的出拳規律。自己的手指變化也要快，讓對方抓
不住你的規律。
老家一位堂兄，今年已過八旬，耳聰目明，且腰板硬朗。年輕時，農村辦喜宴，大
家聚在一起高興，有人會豁拳，他就喜歡在一旁觀看，看著看著，自己也豁了起來。在
農村喜宴上，豁拳容易調動人的情緒，推杯換盞之際便將喜宴氣氛推向高潮。如今我的
這位堂兄每到喜宴喝酒正酣之際，都要豁拳引令，推高氣氛，而那些喜宴主人也很喜歡
把他叫去助興。
家鄉人豁拳多用吉祥、祝福語，呼詞從零到十，多含典故。豁拳多以兩家好開局，
也有的以全福壽、福壽全為先導。一般的行酒令是這麼呼叫：一點高升、兩相好、三桃
園、四季發財、五子登科、六六順、七巧、八馬雙杯、九馬快或呼久長、十全（福壽）。
豁拳行令時，握一大拳頭，即為零，口呼寶一對或寶不露。
豁拳，也有它的遊戲規則或禁忌。豁拳時，伸出手指要雙方同時進行，如一方慢一
拍，這一方要說對不起或失禮了，若屢次慢一拍，則要罰酒一杯。這是因為快方手指數
目會被慢方看到，慢方再用手指去湊數而易贏。再說豁拳呼詞時，用哪一個手指頭也頗
有講究。一點高升，要用大拇指，有稱讚對方的意思，而不能用食指及其他手指。若用
小指，認為你說他小人，或藐視他而不高興，要罰酒一杯；兩相好，要用食指、中指，
而不能用大拇指與食指。這是因為，用大拇指與食指，類似用手槍指向對方，屬大不敬，
也要罰酒一杯。另外豁拳出手指，呼叫“8”的數目時，除了八馬雙杯，還可呼叫八仙
過海、八發（財），但輸者罰酒不同，前者要喝兩杯，後者只喝一杯就行了。還有豁拳
行酒令必須是喜慶的酒筵才可進行，而逢喪事請客吃飯是萬萬不可的。
在堂兄眼裡，豁拳不是為了喝酒，而是為了結交朋友，健健腦。更何況，喝酒傷身，
何不以茶代酒，也能圖個樂。
據記載，晚清時家鄉人豁拳亦有文人雅士以詩韻入令，民國後已罕見，如今的豁拳
行令呼詞都是從零到十這些數目而變換。這種喜慶桌上豁拳行令的形式已持續百年。這
些年來，隨著進入社會轉型時期，家鄉人豁拳行令的熱鬧氣氛已大為減少，只是在農村
偶爾能聽到兩家好、全福壽、福壽全的行令喝彩聲，忍不住駐足觀看一番，有時也會湊
上去，伸出手指，過一把豁拳行令之癮。
三、奇葩的酒席上“潛規則”
酒席開擺，親朋好友齊聚一堂，推杯換盞，甚是高興，接著相互敬酒，兩杯酒下去，
開始推心置腹，再多的怨和結，在酒精滋潤下也開始迎刃化解。
酒，很多時候代表了主人的好客之道，那是禮儀上的必須。本來是一種禮節，但在
不少應酬宴席上卻完全變了味，在感情深，一口悶；感情淺，舔一舔；感情厚，喝不夠；
感情薄，喝不著之類的俗言勸導下，不喝就不給面子了。原本我的家鄉民風淳樸，可到
了上世紀八十年代以來至今的三十多年時間裡，社會浮躁起來，生意場上，不少人為了
做生意，攀附權貴；官場上，常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有些事在酒桌上搞定，而不是開會
決定的，故不惜在酒席上開懷痛飲，飲到手舞足蹈，稱兄道弟……
酒桌上雖然感情深，一口悶；感情淺，舔一舔；……但是坐在那裡喝酒的時候絕不
能把這句話掛在嘴邊上的。如果你會喝酒的話，也不要把“我不會喝酒”掛在嘴上，免
得別人罵你虛偽，因為你能喝酒，人家還真能看出來。要韜光養晦，厚積薄發，切不可
一上酒桌就盲目充大。以上可是酒席上的潛規則的一小部分。
領導相互之間喝完，才輪到自己敬酒。說到敬酒，裡面的名堂也是多多的。可以多
人敬一人，決不可一人敬多人，除非你是這一桌的最高領導；自己敬別人，如果不碰杯，
自己喝多少可以視情況而定，比如對方酒量，對方喝酒態度而定，切不可比對方喝得少，
要知道是自己敬人；自己敬別人，如果碰杯，一句話：我喝完，你隨意。方顯大度；端
起酒杯，右手扼杯，左手墊杯底，記住自己的杯子永遠低於別人。自己如果是領導，知
趣點，不要放太低，不然怎麼叫下面的做人？碰杯、敬酒，要有說詞，不然，我幹嘛要
喝你的酒？如果沒有特殊人物在場，碰杯敬酒最好按順時針順序進行，不要厚此薄彼；
領導跟你喝酒，不管領導要你喝多少，自己先幹為敬，記著啊，雙手，杯子要低；領導
夾菜時，千萬不要轉動酒桌中間的圓盤，領導夾菜你轉盤是酒席上的大忌；自己職位卑
微，記得多給領導添酒，不要瞎給領導代酒，就是要代，也要在領導確實想找人代，還
要裝作是自己想喝酒而不是為了給領導代酒而喝酒。比如領導 A 不勝酒力，可以通過旁
敲側擊把準備敬領導 A 的人攔下。
不要裝歪，說錯話，辦錯事，不要申辯，自覺罰酒才是硬道理；假如，純粹是假如，
遇到酒不夠的情況，酒瓶放在桌子中間，讓人自己添，不要傻不拉唧地一個一個倒酒，
不然後面的人沒酒怎麼辦？桌面上不談生意，喝好了，生意也就差不多了，大家心裡面
了了然，不然人家也不會敞開了跟你喝酒。
在酒席上，會喝酒的人有“潛規則”，那麼不會喝酒的人也有“潛規則”，這也算
是家鄉的一大怪事。不會喝酒的人也有辦法應對，久而久之，大家默認，逐漸形成以下
種種“潛規則”。他們往往是上座後先吃一些冷碟裡的澱粉類食品，或蔬菜以墊底，再
喝酒不易醉。做到勸酒的話不說，自己低調一點，吃飯吃菜，看看熱鬧；替人打抱不平
的話不說，防止被拖下水；掃興的話不說，不要論述喝酒如何不好。做到不主動出擊，
實行以攻為守的戰略。掌握節奏，不要一下子喝得太猛；不要白酒、黃酒和啤酒等幾種
酒混著喝，這種特別容易醉。每次乾杯前，倒滿，然後在喝前假裝沒有拿穩酒盅，儘量
灑出去一些，這樣每次可以少喝進去不少；乾杯後，不要馬上咽下去，找機會用餐巾抹
嘴，把酒吐到餐巾裡。還有的人在喝酒前叫服務員端上一杯茶水，喝了酒不咽下，趕緊
拿起茶杯，乘喝水的功夫把酒吐進茶杯裡，吐滿了再換茶水就行了，這一招還挺管用的。
當你喝到六、七分醉時，把你面前的醋碟中的醋全喝下，再讓服務員添上，也能解酒。
更有甚者，面前放兩個大杯，一杯放白酒，一杯放礦泉水，拿小酒盅乾杯，勤喝水，到
酒桌上主客基本都喝到七八分醉時，以水代酒，以假亂真，主動出擊，這一招也是挺損
的。
( 朱育新 /遂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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