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春節的日漸臨近,大街上紅燈高懸,福字搖曳,舟山古城的過年氣氛是越來越
濃了。
雖說是年年過年年年過,但在我的人生旅程中,有幾個年頭的過年情景,具有特別
深刻的記憶。
記得八歲的那一年,還是民國時期,我在家鄉黃龍島過年。這是個從事傳統張網作
業並以“黃龍蝦米”盛名於世,散發著濃郁海洋風情味的小島。
按照傳統,陰曆十二月初,島上的人們就忙碌起來,開始籌備和購置年貨。例如過
年所需的冬黃魚、梭子蟹、大鮸魚等,捕上來先放在鹽缸裡儲藏,在除夕夜供祭祖宗用。
海鰻、鯧魚、蝦潺等等,則是把魚劈鯗掛於簷下,讓風吹幹,稱之“風魚”。又因島上
街巷相連,戶戶掛鯗,這就在家鄉形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當年,小島上沒有菜場,更無大型超市,漁民們過年所需的年貨,包括服飾、鞋帽、
肉類、家禽、蔬菜,糕點、南貨等等,均需去滬甬等地請出售魚鮮的漁民代為購買,因
此每當漁船從滬甬等地返回時,沙灘上人聲噪雜,擔來籮去,有肩挑大白菜、芋艿頭的,
有手提豬頭、鵝鴨的,還有手拎紅棗、桂圓等南貨的,構成了海島過年的又一亮點。
但是,年貨中的老酒、年糕、豆腐之類,則是漁民們在島上自行加工製造的。那一
年,我外公家用八尺大缸,釀造了一大缸米酒,當三、五天后,大缸裡的酒釀飄香時,
我因年幼矮小,只得用小矮凳墊腳,掂著腳尖悄悄地爬到缸沿邊去撈酒釀吃。那又糯又
甜的味道,真是美極了。
不過,小島過年的最熱鬧場面,則是搡年糕。搡年糕的工具有兩種,一是石搗臼,
二是硬木特製的木榔頭。這木榔頭的柱頭上鑲嵌著一個光滑、圓形的花崗石,拎起來十
分沉重。所以,搡年糕是個使蠻力的活。
按照程式,先是把浸過水而涼幹後的晚稻米(內含部分糯米)放在蒸籠裡蒸,待米
蒸熟後倒在石搗臼裡,用木榔頭用力地搗打成塊狀。爾後,把成形的糯米塊,放在長桌
上切割,再用特製的年糕板做成年糕狀,或用年糕塊塑成海魚、兔子、雞、狗等小動物。
搡年糕時,具體操作的有兩個人。一是“搡手”,另一個是“搓手”。當搡手每搡一次
年糕後,搓手就趕快用手把年糕粉往中間挫推,而這年糕粉是剛出籠的熱米粉,燙得灸
手,所以此人必須趕快把手往冷炙盆裡浸,這一搓一浸,都在暫態間完成,其難度之卜
高,動作之巧和幹活之累,也就可想而知了。
當時,由於島上有石搗臼的人家並不很多,而且都在街路邊,因此,每逢搡年糕時,
自然吸引了眾多路人,紛紛駐足圍觀,並有些壯年漢子豪氣雄發的熱心參與。有的甚至
冒著冬寒,脫去外衣,吆喝連聲拿起木榔頭來個十幾下,以顯示他的強壯和力量。
此時,令人最高興的是主人家把熱年糕捏成一個團,稱之“年糕團”的分送送給孩子們
吃。裡面的餡子是黑洋酥,豆酥糖之類的,吃起來又糯又甜,至今回憶仍十分的溫馨和
甜蜜。
過了陰曆二十,過年的氣氛更濃、節奏更快了。廿一、廿二,洗衣、洗被,擦洗器
皿,廿三祭灶,廿四撣塵,廿五、廿六,蒸團、做豆腐,廿七、廿八,殺雞,宰鵝,島
上漁戶最早從廿四開始就要“送年”,同時要祭太平菩薩。最遲的到十二月廿九,必須
完成這一神聖祭典,直至除夕夜,做過祖宗羹飯,闔家團聚,圍坐一桌,舉杯共飲,歡
慶這除舊迎新的不眠之夜,迎接新一年的到來。
當然,八歲那年的過年情景,之所以令我有特別的記憶,還有其他原因。其一,那
年“黃龍開洋”旺發,島上漁民喜獲豐收,我家因經營海上長途運輸,獲利甚豐,所以
那年過年“送年”時,供品是全雞,全羊,全鵝,還有豬頭,豬肉,魚蟹果品等等,用
兩張八仙桌拼在一起還放不過,只好盆疊盆的疊起來。
大堂內,正中掛一壽星圖像,兩邊貼著鮮紅春聯,特大的龍鳳蠟燭在悠悠的燃燒,
魚肉菜肴上有綠蔥、紅絲,充滿喜慶氣氛,尤其是門口掛著的那兩盞汽油燈,更令我感
到十分新奇。
這汽油燈呈塔形狀,形似杭州的“三潭印月”,上有頂蓋,下有儲油坐罐,均由鋁
質金屬製成。中間,則是個凸肚形的玻璃,點燃前,先要灌滿汽油,並要用力打氣,爾
後點燃火苗,因氣的壓力,使火苗往上竄,從而把頂蓋下的紗罩點燃。再後,燈光漸漸
由紅變白,繼而象白熾燈一般的明亮,照得堂屋內外如同白晝。
在此之前,黃龍島上的照明,主要是煤孚燈、桅燈或是燈籠、蠟燭之類,而這希奇
古怪的汽油燈,在小島還是第一次出現。
其二,那年過年,島上排了一台越劇大戲,戲名“秦香蓮”。演員雖是些拿篙子、
執網梭的漁家兒女,但演起大戲來可是有板有眼,毫不亞于正宗戲班。何況,戲臺搭在
南嶴的大沙灘上,背靠石屋幢幢的大山,面臨碧波蕩漾的大海,台柱是用粗大的毛竹支
撐,台板是曬場上的揀蝦板,台頂及左右兩廂則用棕色的帆篷遮蓋,而台前照明的,正
是從我家借來剛從上海買來的汽油燈。
雖說,這舞臺原始而簡樸,但卻是粗礦而海派,這種獨特的舞臺場景,也許比魯迅
先生在“社戲”中的描寫,更具特色和美觀。
正月初一晚上,因怕看戲的人很多,我匆匆地吃過夜飯,大約在下午四點鐘,就背
著一條長凳,放到前排去占座位。晚上 8 時正,鑼鼓響起,大戲開場了,沙灘上可真是
人山人海。
當時我年齡較小,戲的內容並不看得太懂,但當包公一出場,我就起勁的鼓掌喝彩。
我認識這個演包公的演員,他姓柴,是個張網船老大,平時見他樂呵呵的,對人挺和氣,
想不到一上臺就威嚴十足,舉足起步,甩袖摔帽,挺有戲架子。尤其是他那略有沙啞的
粗嗓子,唱起紹興倒板,好比上漲的潮水,嘩啦啦的令人震撼。
怪不得,陳世美見他索索發抖,公主、太后也奈何他不得。但演到了要緊關頭,想
不到包公卻一時猶豫不決起來。這可急壞了我和小夥伴,大家一起叫喊:快把陳世美砍
了!
直至海上潮漲,包公斬了陳世美,大戲收場,人們才漸漸地散去,回到家裡去“守
歲”。天未大亮,新春爆仗在小島像炸雷似地“劈劈啪啪”響了起來,人們又忙著去廟
裡和祖墳拜歲去了。
1959 年,我 18 歲,我在嵊山島後頭灣小學教書。那一年,因學校放假較遲,又遇
上強冷空氣南下,大風鎖海,航路斷絕,我被迫關在後頭灣的一個小漁村裡,在當地的
一戶漁民家裡過新年。
嵊山島是舟山著名的漁鎮,並以對網、拖網等捕撈作業為主。所以,它與張網作業
為主的黃龍島,不論是作業模式,還是民俗民風,均有一定差異。尤其是後頭灣漁村,
嶴口朝北,山勢高峻,民居分散並沿山而建,可稱得上“山寨版”的西伯利亞。然而,
當地漁民的淳樸和熱忱,卻使我切身體驗到了別樣的鳳情。
當時,因學校無教師宿舍,我寄居在一個姓楊的漁民家中,戶主楊大伯,是個小對
船老大,一家七口,除楊大伯和大兒子從事漁業捕撈外,二兒子和小兒子都在我的班級
裡讀書。由於我教書認真,課講得好,是後頭灣小學教師中唯一到省城讀過書的人,不
僅會講故事,而且會拉二胡,自然受到漁民家長和學生們的尊敬和歡迎。
按照傳統,除夕夜是不能留外地人住宿過夜的。但楊大伯一家人早已不把我當外人,
而是當成他們大家庭中的一員。因此,除夕夜吃年夜飯時,他們一定要讓我坐上位,說
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是他們兩個兒子的恩師,理該坐上位。這就使我很不好
意思了。後來,謙讓再三,只得在上位再擺條凳子,我和楊大伯同坐上位。
楊大伯家的那頓年夜飯,菜肴是特別的豐盛。因為漁場就在家門口,小對船又是活
水作業,除夕那天早上,楊大伯他們出了一次海,捕來了兩大筐鮮魚活蟹。其中,有晶
亮新鮮的大黃魚,手板面闊的大鰨,張牙舞爪的大龍蝦,體大膏紅的梭子蟹,還有大章
魚、大鯧魚、大雞魚、大帶魚等等,都是現捕現殺的鮮活水產品,烹調起來自然是鮮嫩
可口,美味絕倫。這是一次美的享受,也是幼年在家鄉過年所未曾遇到過的。至今回憶,
仍是心曠神怡,令人口饞。
但是,後頭灣人過年,也有些特別的景象。一是年夜飯吃到一半時,楊大伯叫他的
大兒子去向屋頂甩篰籃。篰籃是一種盛墨魚的器具,用竹絲條編織而成。二是除夕夜,
直至正月初一早晨,很少聽到後頭灣有鞭炮聲,這與黃龍島人過年有著明顯的不同。
楊大伯見我有疑問,他向我解釋說:“除夕甩篰籃,是後頭灣人的老風俗。”據悉,
後頭灣水清、礁多,歷來是墨魚從外洋進港後的主要產卵地之一。因此,捕墨魚也是後
頭灣人的主要作業形式,而篰籃卻象徵著墨魚網。楊大伯說:“篰籃口朝上,說明魚進
網,明年墨魚是旺汛;口朝下,說明魚溜走,明年墨魚是淡汛。這是一種預測豐歉的老
習慣。”接著,他又說:“後頭灣人誠實,不喜歡出風頭。其實,放鞭炮是圖個吉利,
不放鞭炮也是圖個吉利。不是有句老話:‘悶聲大發財,元寶用籮抬’嘛!”短短數語,
道出了後頭灣人的純樸觀念和對節慶民俗的獨特見解。
1971 年,我 30 歲,我已從後頭灣調入縣城,在縣毛澤東文藝思想宣傳隊裡任編劇。
當時,中國正處於十年文革的荒誕時期,也是建國以來物質最貧乏的時代。那時候,過
年的主要景象:一是發票領票,二是忙於排隊。當時,凡人們日常生活及過年所需的年
貨,均由有關部門發票,拿到了這些票,才能到商店或物質部門去購貨付錢。例如:煙
票、酒票、糧票、年糕票、糯米票、肉票、魚票、紅棗票、金針票、木耳票、香菇票、
桂圓票、香乾豆腐票以及自行車票、“三五牌”鐘票、縫紉機票等等。即使買盒火柴或
買塊肥皂也要票,並且是限人限量供應。1971 年過年時,香菇是每人三兩,金針是每
人半斤,紅棗是每人一斤等等。否則,即使身纏萬貫,也是一籌莫展。所以,每到過年
前夕,物質或商業部門就緊急的動員起來,組織人員忙發票,而我們這些平民百姓,也
得見縫插針擠時間,按照通知,拿著戶口名簿到有關部門去領票。
但這領票的程式很複雜,一是部門眾多,並非到一個部門能把全部票證領出來。例
如煙票、酒票,要去商業局領取,肉票、內臟票,要去食品公司領取,糧票、年糕、糯
米票,要到糧食部門領取,魚票,要到水產部門領取。二是人多口雜。即使嵊泗這麼個
小縣城,也有一萬多人口,一下子集中在幾天內領票,人員之擁擠可想而知。
排隊,排隊!……。早到的人唯恐後來的人擠到前面去,一見有人來就忙著吆喝。
因此,過年發票排長隊的現象時時處處可見。其實,即使拿到了票,還要去商店或有關
部門購年貨,還得排隊。所以,排隊成了那個時代過年的獨特風景線。
當年,有個叫“老光棍”的,排隊排上了癮。凡看見排隊,他就去排。1971年過年時,
他見百貨公司門前排著長隊,而且都是婦女。他想,一定有便宜貨,趕快湊上去排隊,
排在隊尾的婦女瞪了他一眼,說:你排什麼隊?他也眼一瞪:我為何不能排?那婦女當
他神經病,不再理他。當時,因營業員的動作很慢,中間還去辦私事,隊伍又是排得很
長,很長、很長……足足排了兩個半小時,才輪到那個排隊癮。隊是排到了,可一問,
說是賣婦女用的月經帶草紙。因為這天草紙比前幾天便宜一些,這才引來了眾多婦女。
營業員白了他一眼:你也用月經帶?那個排隊癮這才傻了。
1971年除夕那一天,上級號召“破舊立新”,過年要過革命年。機關事業單位的幹部,
一律去菜園長弄堂修水庫,大家冒著嚴寒,打著紅旗,頂著朔風,憋著怨氣,唱著革命
歌曲“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浩浩蕩蕩地向長弄堂水庫走去。
星斗轉移,到了 1974 年,那時我 33 歲,是十年文革臨近結束的前二年。當年,縣
毛澤東文藝思想宣傳隊已改稱為嵊泗越劇團,並向南京學習了一台由歌劇“江姐”移植
的越劇大戲。那一年,縣裡號召嵊泗漁民要堅持大陳漁場在石浦過年,並要越劇團去慰
問,就這樣,我來到了象山石浦港。
石浦港是東海著名漁港之一,三面環山,一面靠海,呈曲尺形南北折西走向。港區
水域面積達 27 平方公里,大風時可泊萬艘漁船,尤其是石浦的那條老街,均是石板小
路,路之兩邊是木質小樓,沿山而建,蜿蜒起伏,從漁網鋪、漁具店,江心寺、甕域、
關帝廟、中藥鋪、宏章綢莊、南北雜貨點,直至乾大當鋪,長達一公里有餘。那一天,
我們先是上坡,踏階而上,過一個月洞形拱門後,這才往下走。所以,入街觀景,猶似
進入重慶的山城之感。
那一年,我們演出的場地在關帝廟的露天舞臺裡。剛巧,除夕前幾天,石浦連續刮
大風,因避風進港的嵊泗漁民都應邀前來看戲,團裡的演出是日場加夜場,一連演了
十四場。直至十二月三十,因考慮漁民要過年,團裡宣佈休息。這時,我才有空到碼頭
上去逛逛。想不到在碼頭上碰到了我的表弟,這才有此機遇,到漁場的漁船上去過年。
我一踏上表弟的漁船,就見甲板上有一個用毛竹和蓬布搭成的“暖艙”。“暖艙”裡,
有二隻煤餅爐生著火。一只是用大茶壺煮酒,一只是用大鐵鍋煮大白菜燒鰻籽。艙板上
擺著的,還有剛蒸熟、香噴噴的特大風鰻鯗,特大墨魚鯗,以及紅燒黃魚,清蒸大鯧魚,
烤蟹,鹽鰻,豬頭肉,雞鴨等等,都是用小木桶或木盆盛著。而在夥艙的缸灶裡,還燃
燒著熊熊的木炭火,並發出一陣陣誘人的魚香味。表弟說,這是在煮帶魚。船上人煮帶
魚不用油,而用熱鹽炒,我湊上去嘗一下,其滋味果然別有風味。
下午 5 時,年夜飯開始了,雖說暖艙外是北風呼嘯,暖艙內卻是熱氣騰騰。此時,
船老大坐在小凳子上,其餘人都盤腿席地而坐,每個人面前都放著一隻大大碗公,這場
面很有點水泊梁山的江湖氣概。開始,船老大祝辭,繼而船員向老大敬酒,再是老大向
船員敬酒。老酒是滾燙的熱老酒,一“碰”就是三碗。接著,刀割豬頭肉,手撕大鰻鯗,
撕下一條雞腿啃著咬,拎著一隻豬耳朵橫著吃,雖說有點粗魯,但卻是淋漓痛快。
在這裡,沒有陳規戒律,沒有客套虛詞,完全是一種人性真情的流露和個性的解脫。在
那思想禁錮的年代,實在難得一見。
不一會,喝著吃著,船上漁民的過年情緒越發高漲起來。先是開始猜拳賭酒,“一
隻鼎”,“七巧妹呀!”,吆喝連聲,拳來拳去,輸者罰酒。“咕嚕嚕”的一口氣,一
大碗黃酒下去了。繼而開始罵娘,先罵某某村長鑽進媳婦的被窩裡,再罵某某船老大瞞
產私分被遊街。還有,某某漁民偷婆娘,生了一個私生子,相貌好象海蛤蚆。忽然間,
有人唱起了漁歌小調“盼郎五更”:“一更裡呀,月兒上東方。想起那,我情郎,捕魚
石浦港。可憐我,奴奴呀,冷落守空房。啊呀情郎呀!”唱著唱著,禁不住思家心切,
鄉愁頓生,熱淚閃珠花。
船老大一見火了:別他娘的喪氣星,喝酒!喝酒!於是乎,大家再次舉杯,再次猜
拳,滾燙的熱老酒,喝了一壺又一壺;小木桶盛著的菜肴魚蟹,吃了一桶又一桶,一直
喝到石浦嶴的頭遍雞啼,有人出去到船頭放炮仗。一船放,船船放,幾百艘漁船一齊放,
暫態間,石浦港內,濃煙滾滾,火花四濺,炮仗聲似炸雷一般的響徹雲霄,那種過年的
氣氛,才叫過癮。
現今,時過境遷,我在舟山縣城已定居了十餘年。雖說物質是大大地豐富了,文
明程度也有提高。也許,在舟山各小島和廣大的漁農村,仍保留著中國的傳統過年習
俗。但在縣城過年,無非是“酒店包桌聚一餐,回家上床看春晚”。過年的年味,則是
越來越淡了,那種對過年的熱切期望和充滿海腥味的豪氣萬丈的激情,更是漸行漸遠
了……。
( 金濤 / 舟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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