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過年當作一種至真至純的企盼和至高無尚的享受,這是我初初懂事那會兒歲月中
的事。因為在鄉村,只有在過年才能穿新衣服、有好東西吃、可放鞭炮,涉足平時連想
都不敢想的事,令人心花怒放,精神煥發。而成年的我,卻感覺到過年實際上是一種心
境。
過年是一種企盼。記得小時候,一進入臘月,每天晚上睡覺和起床前,我總要掐著
手指把過年的日子倒計時一番。盼星星、盼月亮,恨不得大年初一從天而降,然後一頭
鑽進無拘無束的肆無忌憚的世界裡,吃湯糰、啃雞肉、剝瓜子、放鞭炮、拿壓歲鈿,玩
過昏天黑地,不亦樂乎。更迫不及待地盼望著母親把皺巴巴的幾角錢交到我手裡,即使
是跑上十幾裡路,也要到鎮頭上最大的商店裡把最理想、最物美價廉的鞭炮買到手裡。
先拆上半鞭,悄悄地藏在衣袋裡,跑到母親看不見的地方,乒兒乓地一直零零星星響到
大年三十。
過年是一種享受。當各家各戶挨個殺雞宰豬的時候,這種享受實際上已經來臨了。
我們一些小夥伴們非要等到開腸破肚,把雞燈鼓(雞的胃,這是寧波老話)吹得老大
老大,再扔東跌西,直到跌破為止,這在當時文化生活頗為捉襟見肘的農村,也著實獲
得了無窮的樂趣。到了大年三十,大人們在忙著打掃院子灑水貼春聯,孩子們已經在吃
香噴噴的瓜子、倭豆、年糕片,那種喜滋滋樂在其中的感覺至今還記憶猶新。從臘月
二十三灶娘娘上天起,燃放鞭炮正式揭開了序幕;除夕之夜,鞭炮聲此起彼伏,緊鑼密
鼓;大年初一淩晨,左鄰右舍的孩子們要比一比誰家的鞭炮放得最早,放得最響,從而
把對鞭炮的熱戀推向了高潮。然後是吃香的,喝辣的,玩是最過癮的,一切的一切全由
著自己的性子。日子不知不覺地過去了,我們感覺到臘月來得太慢,正月又走得太快。
吃肉的機會逐漸減少,新衣服也穿得骯髒不堪了,放鞭炮的聲音更是截然全無。過了正
月十五,鬧過元宵,令人難忘和著戀的春節就劃上了圓滿的句號。
過年是一種心境。農村中有一句俗語:有錢沒錢,剃過光頭過年。再艱難困厄的人,
當抖落一年辛勞的灰塵,換上整潔得體的衣服,一家人歡歡喜喜地聚在一起,吃一頓年
夜飯,喝幾杯熱酒,心裡就比任何時候都愜意舒暢。多日不見的親朋好友在這幾天裡千
方百計相聚良宵,傾訴衷腸,互通有無,好煙好酒傾囊而出,猜拳行令歡天喜地,喝個
痛快倜儻。春節的人們,人人春光滿面,個個喜上眉梢,絕對沒有一個是愁眉苦臉的人,
即使是再不對路的人,見面時也總要道一聲:“過年好!”平時的積怨,似乎在春節這
種美好的日子裡已經是煙消雲散了。正如春聯上寫的“恭賀新喜”、“出門見喜”、“喜
慶有餘”,大家都是圍繞著一個“喜”字,抒寫著一種愉悅的心境,一種歡快的意蘊。
( 鐘一凡 / 寧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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