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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省旅台灣同鄉聯誼總會
     

四十年代湖南戰時生活

葉元凱

  1938 年父親葉毅在江西南城工兵訓練學校畢業後,分派到湖南長沙第九戰區擔任 少校作戰參謀。當時母親帶著我和兩歲的弟弟在老家浙江青田躲避戰難。九戰區的司令 長官原先是陳誠將軍,後湖北戰事吃緊,他被調到武漢第六戰區任司令長官兼湖北省省 長,第九戰區由薛岳將軍接任。

  日寇佔領武漢、岳陽後謀竄南犯。湖南有洞庭湖和湘資沅澧四條大河,江防問題突 出,故九戰區成立了工兵指揮部,父親因學過工兵,就被調入。1940 年他寫信來要我 們去長沙團聚。當時浙贛路被日寇在南昌腰斬,行旅不便,母親把弟弟留給祖母照料 ,帶 8 歲的我啟程去長沙。我們坐汽車到金華, 從那裡到江山通短短的一段路的火車, 然後就只能坐木炭汽車向南繞一個大圈子,經贛南翻五嶺到廣東韶關,再坐一段火車北 上到長沙。木炭汽車是抗戰時期的重要發明,因為日本切斷了我國汽油進口的口岸和通 道,給運輸造成很大的困難。木炭車是在司機座後面車外安裝一個比大汽油桶略小的的 鐵爐,以木炭為原料,用燃燒時產生的煤氣驅動汽車,每開二、三十公里,司機就得停 車給爐子掏灰、添木炭,不停嘩嘩地手搖風扇,吹旺火力。因此車子停停開開,速度很 慢。我們四月清明後離家,到長沙趕上吃端午粽子。80 年代電影“圍城”裡重現了當 年木炭汽車的畫面。

  此前在 1939 年,長沙發生第一次會戰,城市被大火燒得破損不堪。父親在會戰期 間曾走了 7 天夜路回到部隊。此時,工兵指揮部設在韭菜園原長沙孤兒院裡,那是一處 範圍很大的學校,戰時停辦了,大門上有譚延闓的題名,院內建築分散,因此沒有受到 燒毀。

  當時日本飛機很倡狂,幾乎天天來轟炸。後方的百姓也形成習慣,每天早飯後,就 帶著一個手提包或小藤箱到城郊田野或山嶺躲避轟炸。防空警報分為空襲警報(也稱預 備警報)、緊急警報和解除警報三種。放警報的方式有的用在高處掛球表示,一個大紅 球是空襲警報,三個大紅球是緊急警報,三個大白球表示解除警報。有電的地方也用電 傳的警報器發聲表示警報。由於我方幾乎沒有什麼防空能力,日本飛機飛得很低,有時 都能看見飛行員手的動作。日本飛機投彈時,地面地動山搖,有一次我抱著一顆大樹, 炸彈爆炸時大樹也猛烈震動,被炸處火光四起,房屋倒塌,血肉橫飛,有時樹上掛著人 腿。

  但是後方軍民並沒有被侵略者的暴行嚇倒,人們堅信勝利一定是我們的。我看見防 守長沙的士兵都腰裡都別著一個竹節的飯盒,上面紅字題寫著:壯志饑餐日寇肉,笑談 渴飲矮奴血。它反映了我國軍民對日寇侵略者的同仇敵慨。我後來得知它是套用了岳飛 “滿江紅”中的名句。另一方面,抗戰時也有一小撮人賣國求榮,甘心當漢奸。有一次 我看見一堆人圍著看什麼,我鑽進去看個究竟,原來是兩個跪在地上的泥像,我不懂是 什麼意思,問了大人,才知道那是代表汪精衛和陳璧君兩個大漢奸。勝利後我到了杭州, 看到岳墳前秦檜等四人的鐵像才知其所以然。

  父親是參謀人員,喜歡研究軍事,房間牆上掛著太平洋地區日軍兵力分佈圖,和當 前國內戰事正酣地區的地圖,有時還用小顏色旗表示敵我的態勢。母親和我也學會了看 地圖,但是對“幾萬分之一”的術語”還是不甚了了。父親每天看報,對某些寫得好的 社論常擊節讚賞。他告訴我胡適是我國駐美大使,是著名學者。1941 年 12 月我 9 歲時, 父親在讀報時告訴我,日本一方面派駐美大使來棲三郎和美國政要虛以委蛇,一面派幾 百架飛機和軍艦偷襲 珍珠港,造成美方重大損失。我感到日本人太奸猾了。

  為加強江防,九戰區成立了四江封鎖委員會,父親作為委員會的督察,經常去各地檢查,我也常從他那裡聽說一些江防要地的名稱,如撈刀河、新牆河、草尾等等 ,有時他帶回來一些防務照片,其中一張是他身上帶著士兵們發明的泅水器材渡河的情 景,那是用竹節編成的半張報紙大的土發明。由於父親的傑出表現,九戰區在一次表彰 會上給他頒發了銀十字獎章。

  1941 年秋,日寇再次南犯,發生了第二次長沙會戰,隆隆的炮聲遠遠傳來。父親送 我們去湘西益陽縣桃花江鎮短避。那個鎮傳說是陶淵明記述的桃花源,30 年代在一首 歌中被喻為 “美人窩”,古鎮的石板路和商店古色古香,我們呆了一月,日寇敗退後 回來。同年 12 月日寇再南犯長沙,這就是第三次長沙會戰,不久被湖南軍民擊退。

  隨著戰局的需要,父親曾被派到靠近前線的沅江督察江防,我們也到那裡住了幾 個月。沅江在洞庭湖邊,站在湖邊遠望,天連水,水連天,湖邊往來的大船密集。為防 備日寇入侵,軍民用鐵鍊、沉船等等措施時刻準備阻塞河道,防止敵寇的汽艇闖過。第 三次會戰後,為了加強戰備,長官部把眷屬疏散到靠後方的朱亭,那是一個湘江邊的大 鎮,離開南嶽衡山不遠,據說朱熹到南嶽講學時曾在鎮上停留,這就是鎮子得名的由來。 每年端午,湘江上舉行盛大的龍舟競賽,江邊觀者人山人海。屈原自沉的汨羅江離朱亭 也不遠,湖南的歷史沉澱很厚。

  我在故鄉村裡的小學一年級讀過半年,後來隨著戰局東奔西走,基本上沒有上過 學。父母買來課本教我,我認了很多字,學會看報看小說,三國演義、水滸傳、施公案, 找到什麼就讀什麼,閱讀能力很有提高,也常練大字,但是算術進展差,只懂四則運 算,分數、小數、雞兔同籠等等就模糊不清了。我到過的地方多,因此從小就對地理、 歷史興趣很大。那時民間的娛樂就是在祠堂或廟宇的戲臺上演地方戲,台下擠滿看戲的 大人,小孩子爬在台邊看,周邊全是賣餛飩等吃食的挑子。我常常聽,也學會哼幾句, “群英會”裡“勸千歲殺字休出口,老臣與主說從頭……”一段能全唱下來。我也學戲 劇裡的大將學射箭,自己做了一張弓,瞄準祠堂高牆上的人物塑像放箭。

  父親還教我下五子棋,棋子是用馬糞紙剪成,再塗上紅藍墨水,抗戰時一切要自力 更生。五子棋的愛好我保持了終生,還教給兒孫。到了晚上,日寇飛機不能來,我們也 常去八角亭逛商店,我那時就知道湘繡名氣很大。有時也去看電影,當時斯大林格勒正 在會戰,能看到逐屋戰鬥的場面。大人有時也進拍賣行(也稱寄賣所或二手店)看看, 我在那裡聽過留聲機放出一張叫“洋人大笑”的唱片,全程都是哈哈大笑,引得聽的人 也大笑起來。我們來去都是步行,長沙市內沒有公車,有時能碰見一輛小汽車,那是長 沙唯一的一輛小汽車,父親說是蘇聯顧問的,當時蘇聯支援中國抗戰,派了顧問和飛行 員來參戰。路上要經過一家叫“九如”的食品店,煤氣燈雪亮,是一座 3、4 層的樓房, 是記憶中長沙的高層建築。我們有時進去看看,從來不買什麼。父親的中學同學楊錚然 住在白沙古井一帶,父親帶我去看望他家,曾到路過的天心閣。天心閣、白沙井是長沙 的名勝古跡,我們也就到過了。那時沒有旅遊這回事,天天跑警報,嶽麓山近在咫尺, 我們也沒有去過。

  長沙軍民幾次打退日寇,重慶派來慰問團在一個大禮堂演出,演出的票各部門都分 到幾張,父親有幸拿到一張。他一位同事也很想去看,就自己畫了一張,工兵人員善於 製圖,他畫的和真的一模一樣,同事們嘖嘖稱讚。父親帶我一起去看,我第一次看到馬 思聰拉小提琴,父親告訴我,他是國內最有名望的小提琴家。參演的還有“孩子劇團”, 是孤兒組成的表演團體。演出前由薛岳將軍講話,我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見到他,他 是個子不高的廣東人,是抗戰名將。

  大概是 1943 年元旦,長官司令部在孤兒院舉行會餐,長條桌上鋪著白色的臺布, 外國顧問桌上擺著刀叉,我這個農村孩子第一次看到外國人吃飯用刀叉,不用筷子。就 餐時,軍樂隊在旁助興,我第一次看到軍樂隊演奏,驚訝得嘴都合不攏。這些兒時的印 象,我終生難忘。

(葉元凱 / 旅居加拿大青田鄉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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