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是中華民族傳統節日中最隆重的節日，乃一歲之首。上了年紀的老人盼的就是 能多吃幾頓年夜飯，與兒孫們多團圓幾次。在外的兒孫亦無一不渴望回家過年，把回家 過年與父母妻兒團圓，看成是頭等大事、最大的幸福、最大的安慰。

　　我在外地工作期間，一年中最讓我牽腸掛肚的莫過於對回家過年的渴望。一年 三百六十五天裡，家中白髮如霜的老母親，日夜為家辛勞的賢妻，正乖巧學步的兒子， 總是在我的腦海裡浮現，在我的眼前晃動，怎麼也揮之不去。一到農曆的十二月，家 裡接二連三的來信，催我一定要回家過年。那時我一個月的工資只有三十六元，一年 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在為回家過年作準備。我每月的伙食費和各項洗理費控制在十五元 內，每月給家裡寄十五元。剩下的工資及我為職工上課的課時費收入，一年下來能積攢 到一百元左右，我回家帶上一百元過年，在村裡算是很好的了，已經讓許多人家眼熱 了！那時探親假只有十來天，為了與家人度過新年裡，即過好元宵節，把回家的日期拖 到年根，有好幾個年夜，到大年三十我才到家裡。

　　我到家的這天，賢妻一早就帶了乖巧的兒子趕到寧波火車站來接我了。賢妻一見到 我的第一句話就是叫兒子快叫爸爸。兒子一邊叫爸爸，一邊拓開了一雙小手要我抱。那 時夫妻見面哪敢當眾擁抱、親吻，各自只好壓住火一樣的情感，互相凝視，細細打量對 方的面色、衣著……想從中真實地知道對方在夫妻分離的日子裡，過得好不好，身體健 康不健康，有否難處瞞著……在家的老母親也早就立在村頭路口的風裡，翹首盼望著我 了。她一見鄉鄰就高興地告訴他們，我兒子今天要回家來過年了，鄉鄰們也會因此而高 興起來，沒等我進家門，鄉親們特別是那幫從小和我一起長大的夥伴們，老遠就在和我 打招呼了。一進家門，村上的嬸嫂婆婆、叔伯兄弟都來看望我，向我問長問短，關心入 微。

　　到家後稍一安頓，夫妻倆不是首先商量自家怎麼過年，而是先商量要走哪幾家親 戚，送什麼禮物……等輪到安排自家過年時，口袋裡的錢已所剩無幾了，錢袋雖空了， 但心裡的那種滿足感、愉悅情、欣慰心、踏實勁，實在是無法用言語來表達的。

　　那年頭家境清貧，即使過年也無豐富的菜肴和食品可吃，但讓我通過過年，真切地 感受到了家人、親戚、朋友都在為分離一年而失落的情感惋惜，又都在為彌補和找回這 份情感而真誠地付出。啊！過年真可謂是愛情、親情、友誼的大曬臺、加油站、傳承器， “有錢沒錢，回家過年”這話，幾乎成了每個人的特別是離家在外人的口頭禪，也永遠 銘刻在我的心田。

　　在我又要離家返回單位，上火車的這天，鄰里家的人又會都來向我道別，叮囑我千 萬不要忘了回家過年。賢妻慈母更是要一起去送我上火車。她倆佇立在車站的風裡，兩 眼裡滾動著淚珠，全神貫注地看著我。一遍又一遍地叮囑我不要忘記回家過年，我更是 上了火車又下來，下來了又上火車……直聽到車輪喧嘩，汽笛長鳴，火車啟動時，我才 回到座位上。她倆還要跟著啟動的火車送我一程，她們還在邊跑邊喊：“一凡，不要忘 記回家過年，媽媽已年紀大了！”我們不停地互相用力擺手，直到火車開出站外，不見 了影蹤，她倆才回家。而我再次渴望回家過年的情思，又在胸中冉冉升起。

( 鐘一凡╱寧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