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小溪，彙聚了許許多多叮咚響的清泉，歡快地從大山深處走來。迎面是鬱鬱蔥蔥的南山，小溪便在南山腳下打個旋兒，折而向西，從浙西南山區一個秀麗的小山村旁流過。這個小山村就是生我養我的故鄉。
兒時的記憶是美好的
孩提時，故鄉的溪水清澈透明，溪底顆顆沙粒清晰可見。溪水或深或淺，那水底的卵石隨著因了波光水流的變幻而變幻著，仿佛也若浮若沉地翻滾、流動起來。青翠的水草猶如美人的長髮婀娜地漂浮，遊曳其間的小魚兒忽隱或現，就像懸浮在空中。水面柔軟如綢、平滑如鏡、晶瑩如玉，草木山岩、白雲藍天都倒映在水中，清晰如畫。
褪去冬日的寒冷，悄然間“二月春風似剪刀”的詩意春天已經降臨，小溪開始漲水。不出半月，溪水便蔓延開來，小溪的水面一下子闊出了許多，漸漸地，小溪兩旁藏小蝦的石塊便淹沒在水的中央了。
暖暖的春風吹過，桃花盛開，桃林環抱著一座秀麗的小山村，桃園裡蕩漾著孩子們的笑聲。春風輕輕吹來，飄落的花瓣便隨風飄搖而下，似仙女散花一般。粉紅的花瓣慢慢地飄到小溪之上，又慢慢地落在小溪的水裡，溪水便像塗了一層胭脂，煞是好看，引逗得一群小魚爭相躥出水面。
清晨，霧氣四散，寧靜的小山村裡沒有任何嘈雜的聲音，農夫、村姑有的荷著鋤頭去南山勞作，有的拎著籃子去鎮上趕集，從桃花叢中路過，古色古香的倒影在溪水中，美的像是水墨畫裡走出來一樣，讓人如癡如醉。
桃樹上的桃子結成棗子那麼大的時候，小溪裡的水早已浩浩蕩蕩了。村民們穿了一冬的棉襖要拆洗，蓋了一冬的被褥要翻新。女人們抱著衣物，提著竹籃子，你打我一下，我推你一下，嘻嘻哈哈地來到溪邊，頓時，爽朗開心的笑聲便在山間飄蕩。
不一會兒，從溪邊傳來小夥子興奮的尖叫，不知他惹著了哪幾位厲害的小媳婦，小夥子被潑了一身水跑了出來，興高采烈地狼狽逃竄，身後留了一陣又一陣哈哈大笑的聲浪。
如果說，春天裡的小溪像一幅美麗的畫卷，那麼夏天時則似一個充滿情趣的樂園。我們可以在那裡游泳、摸魚蝦、打水漂。尤其是洗澡游泳。
故鄉的小溪，一曲一折間，都留下了許多獨特美麗的水潭。鄉親們按形狀、水深分別給它取了諸如米篩潭、水井潭、水牛潭之類的名字。
小溪裡的潭不大，但積水多，很深。沒大人帶的孩童多半是不敢去的。一旦能在水裡魚兒般遊弋自如時，這裡的水潭也成了我們快樂的天堂。大人們是不允許我們去水潭裡洗澡的，而童年是最不知生命之重的，許多時候照舊偷著溜進水潭，開心玩鬧。
那時，我們常在水中比試水性，比如：“旱鴨鳧水”、深水“采藕”、翻跟頭，扎猛子看誰紮出去的遠；潛入河底看誰吹的氣泡大，水下停留的時間長……
勝者，挺起胸膊，得意洋洋；敗者，不甘示弱：“今兒個不算，明兒見！”
幾個小時爭鬥，體力消耗殆盡爬回溪岸。樹蔭下，碧綠的小草隨風彎腰，美麗的蜻蜓時起時落。嘰嘰喳喳的小鳥在樹杈間跳來躍去，舞弄身姿。知了、大肚子蟈蟈，還有躲藏在草叢裡的蟋蟀，也緊著震動雙翅，高唱不已。在這裡開得最煽情的是牽牛花，她竟在一個夏天沿著柏樹樹幹爬滿整個樹冠，一樹紫的花、綠的葉如同少女家的窗簾一般溫馨，如此的溫婉，幾乎讓人不敢走近，倒引得蝴蝶成雙成對，翩翩起舞。真是，在這風景秀麗的溪岸上乘涼是一種妙不可言的享受。我們常常在這裡一睡就是一兩個小時。
洗了，玩了，我們還是不甘心，還要摸些魚帶回家去。也許是上蒼對我們這些孩子格外的關愛，或許是的小溪裡的魚多得沒處躲藏，就憑赤手空拳，每個人都能摸一二斤活蹦亂跳的溪魚。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裡，就非常高興了，可美滋滋的享受一番。
回到家中，只說去溪裡摸魚的事，而對去水潭游泳則諱莫如深。
但若被大人們知道了，准要打屁股。而打這屁股叫人心悸。大人們打時不用手掌，而是用從山上折來的杉木針。只要輕輕在屁股邊上一抖，猶有如萬箭穿心般的疼痛，殺豬般的嚎叫聲和求饒聲能傳遍全村。
記憶中的故鄉小溪，就是這樣靜靜地流淌，美麗的流淌著，宛如一個美妙而遙遠的夢幻與童話般充滿魅力，深深地吸引著我，以及我那些而今耕作在小溪兩岸的當年的夥伴。
多年前的一個初秋時節，我再回故鄉，站在村頭，眺望遠方。印象中的卵石灘後是暗紅色的蓼草，蓼草後是白色的芒花，芒花後是青翠的松林，松林後是沉鬱的山岩，一層一層，次第展開，錯落有致。可如今河道加寬，河床抬升，河床上當年那些光溜潔淨的鵝卵石也很少看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泥沙和散亂的建築垃圾。兩邊長滿松杉樹和灌木的青山也變成了光禿禿的荒山。腳下的溪水正在逐漸縮小，有些渾濁，水面上還有幾個塑膠袋向下游漂去，女人們也不敢去溪邊洗衣服了。路經兒時洗浴兒的水潭邊，再不見光著屁股嘻嘻哈哈嬉水打仗兒的兒童，卻見著了爬滿溪邊的青苔；偶兒還能看見一兩尾魚，掙扎著浮出水面，仿佛在訴說著什麼……印刻著故鄉小溪的寂寞與苦澀，我的心裡不由感到陣陣悲哀。
山花謝了春紅，太匆匆。故鄉得一切都在經歷著滄海桑田的變化。前些日子的一次公幹，我再次回到故鄉，迎接我們的村主任得知來意後，滿面春風地介紹說，隨著“五水共治”的開展，村裡家家戶戶參與治理，先是對村莊進行截汙納管，消除污染源，然後組織專人分段清汙和維護，形成“愛我小溪，潔淨家園”的良好民風，極大地改善了村莊環境和居住環境。隨後跟著村主任走在溪岸上漫步，我欣喜地發現，小溪開始變樣了，溪岸兩旁的樹木長得茂盛了。溪裡三五成群的小魚小蝦在石縫間悠閒地追逐。大人們在樹蔭下乘涼，看著孩子們開心地打水仗，女人們在溪邊又用起了擣衣杵洗衣服了。這時耳畔小溪嘩嘩的水流聲好像在說：“我終於變回潔淨又美麗了！”
啊，故鄉的小溪，但願您永遠美麗，並成為農村美好生活的新起點。

（朱育新╱遂昌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