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中秋想問候老人章彩娥，115歲的她是全省最長壽老人，也是我的老鄉加老鄰居。
　　老人一直和小兒子徐余德生活在一起，這個小兒子，今年也已經68歲了。
　　電話那頭，徐師傅的聲音低沉：老娘走了，九月十四日晚上走的。
　　見我良久愕然無語，他反倒安慰起來：老人家是晚上睡夢中去世的，走得很安詳，沒有一點痛苦，算是壽終正寢。
她樂呵呵地說活到120歲沒問題
　　老太太章彩娥（1902年3月27日——2016年9月14日）出生於1902年三月二十七日，排行老大，年輕時候唯讀了兩年私塾便回家照看弟弟妹妹。結婚後，家裡開布店，解放後改開旅店。老人家生育過九個孩子，只有四個兒子活下來。老大老二老三都在外地工作生活，老三在76歲那年先於老人家過世。老伴三十多年前就去世了，老太太一直和小兒子徐余德一起生活。
　　第一次見面，還是十四年前十月的一天，當時老太太剛進入百歲老人行列。老人的家在紫陽街盡頭。我原也是臨海人，看到她有一種老鄰居的親近感。對襟的青灰色襯衫，黑色的直筒褲，滿頭銀髮一絲不苟地在腦後紮了一個髮髻。一雙玲瓏的小腳，讓人看到了舊社會留下的印記。“眉清目秀”這個詞，一般用來形容小姑娘，但放在章彩娥身上也非常妥當。老人家的臉上清清爽爽，幾乎沒有一點老人斑，並且眼不花耳不聾，腦袋瓜清靈得很。
　　我的到訪，讓她開心異常。眉眼裡都是笑，不停招呼兒子媳婦端茶遞水，切水果。我們坐在初秋的陽光下，用臨海話談天說地，遠處是巾山的滿目青翠，空氣飄蕩著桂花的甜香，讓人有點心醉的感覺。問老人長壽秘訣，老人家擺擺手，謙虛地說，“沒什麼特別的，稀裡糊塗就活到現在了！”倒是兒子給出了一些答案：吃得清淡，早晚都喝粥，水煮蛋、花生醬、青菜是最愛。魚和肉已經多年不吃了。作息規律，每天早上六點半左右起床，晚上九點半睡覺，偶爾午睡一下。兒媳覺得婆婆的長壽跟兩個小舉動有關：梳頭，泡腳。老人每天早上和晚上分別要梳一次頭，而且一次要花費兩個小時。洗腳時，老人也特別認真，將腳泡在熱水裡，從前到後不停按摩。
　 “祝您活到150歲！”臨走時，我送上祝福。老太太樂呵呵地說，“活到150歲不敢想，活到120歲應該問題不大！”111歲的她，還是那麼愛美
　　第二次見到老人，是四年前的重陽節前夕。老人111歲，升級為台州市最長壽老人。老太太比以前更清瘦些，但精神氣兒挺足。和上次見面一樣，收拾得乾乾淨淨：一件葡萄紫的開衫，一雙黑色老式布鞋。髮型已經變成齊耳短髮。兒子說，是因為頭髮少了挽不起來，不得已才剪的，但老人家梳得還是很勤快。
　　鄰居們說，老人家“騷健”的很：每天早上拎個小菜籃，走到中心菜場去買菜。100多歲的老太太去買菜，是菜場裡一道風景。據說，商販們都以能賣東西給老人家為榮，說能沾點長壽之氣。所以老太太買的東西，總是又便宜又好，還經常能得到蔥薑等額外的饋贈。
　　見我穿著短袖，老太太拉著我的手，“嘖嘖”了幾聲，把我往陽臺推：“穿得這麼少，這天氣很容易感冒，快曬曬太陽。”因為是重陽節，各級部門送來了不少慰問品，東西擺在陽臺上。老太太摸了又摸，不停問兒子，“這個要多少錢？”“這個很貴吧？”稍後又囑咐道，“家裡什麼東西都有，我又吃不了多少，下次他們送來不要收，浪費錢！”對慰問品不在意的老人家，對他人的評價卻非常在意。在我準備告辭時，她突然拋出個個問題：“你看我今天的衣服還漂亮吧？”我被老人家的愛美之心逗得哈哈大笑，連連點頭說“好看！”她笑得像孩子一樣開心。
115歲的她在睡夢中安詳離世
　　我再次見面是在去年的重陽節，之前腿腳還蠻利索的老人，已經坐上了輪椅。原來，就在她111歲那年年底，不小心跌了一跤，折斷了右邊大腿骨，雖然經醫院動了手術，但這之後就不能走路，坐上了輪椅。“當時在醫院檢查，老娘心臟、血糖、血壓等指標都正常，這讓醫生非常驚訝。本來這個年紀的老人，他們不敢做手術的。”徐餘德說：老人家年輕時是個躁脾氣，坐上輪椅後脾氣更大。那年春天老人家因為肺炎住院，掛針的時候，護士弄疼了她，老太太一巴掌就打過去了。徐餘德苦笑著說，老人家手勁還挺大，護士眼鏡都被她打掉了，“住院二十多天，好幾個護士挨過她的巴掌。”
　　還有一次，一位副市長上門看她，正遇上老人家心情不好，直接驅趕：“走開，走開，我不想看見你！”今年的五月中旬，我再度上門看望老人。115 虛歲的她，已經升級為浙江省最長壽老人。老人家已經認不出誰來看她，客套地笑笑，然後一再追問兒子，中午吃什麼。“媽，不是剛吃了早飯嗎？午飯還要等一會。看，有客人來看你了！”徐餘德無奈地朝我笑笑：“她現在腦子有點迷糊了，就認識家裡人，只對吃的感興趣，吃了上頓，就開始惦記著下頓。”媳婦給老人家端來蜂蜜水，見我看著她，老人家忙用手捂著，一副怕我爭搶的樣子。我的腦子裡冒出一個詞“老小孩”。
　　115 歲的老人，因病住院成了醫院一景。不僅住上單人病房，得到了醫生護士的精心治療和特殊照顧，還被免除了所有費用。期間，省老齡委、台州市老齡委、臨海市老齡委、臨海市慈善總會和古城街道相關領導，多次去醫院看望。
　　去年得肺炎的時候，老太太十多天一粒米未進，醫生說這回是熬不過去了，但住院住了二十三天後，又好了。只是這次，老人家沒這麼幸運，住院 102天後，於九月十四日晚十點辭世。兒子說，媽媽走的那天黃昏，一大幫親戚來探望，走的時候，三個兒子都在床前守候，“媽媽走得很安詳，就像睡著了一樣，醫生說油燈耗盡了，是壽終正寢，我們也安心了！”
愛是最好的生命禮物
　　十多年的追蹤訪問，感覺老太太的長壽，除了好心態，好習慣，更得益于徐余德夫妻的悉心照料。老太太的房間裡放著兩張床，一張是她的，一張是徐餘德的。地上鋪了軟氣墊，防止老人夜裡不小心掉下來受傷。床的另一邊還放著吸水的墊子，如果老人不小心尿了可以馬上用。“不管在外面幹嘛，晚上七點，我必須趕到家裡，要哄老娘睡覺。”老人家百歲後，徐餘德就跟她睡在了一個房間，“每隔二小時，我就要起來看看她，睡得是不是踏實，給她塞便盆。”人老了，難免會尿失禁，徐餘德堅持給老人家用便盆，“尿不濕整晚捂著不舒服不說，還容易感染，寧願自己辛苦一點，也不願老娘遭罪。”怕自己睡沉了，他每晚設鬧鐘。
　　人老了，脾氣也大。有時候老人家提出有損健康的要求，得不到滿足，就發火。徐余德和老婆就像哄孩子一樣哄著，“有時候要哄老半天，手都被她抓出血來。”為了照顧好老人家，夫妻倆已經多年沒出門旅遊了。“我出去有事情，老婆在家照顧，她出去買菜什麼的，我在家。”徐餘德說，保證家裡二十四小時都有人。
　　就在前天，臨海市政府授予徐余德道德模範稱號，徐餘德說自己對榮譽一點也不在乎，老娘能活這麼久，無疾而終，自己對先人、對兄長都可以有個交代了。愛是最好的生命禮物，希望天下所有的老人，都能在子女的精心照料下，開開心心地頤養天年。

(章 咸╱台州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