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霞客又名徐弘祖(1586——1641),江蘇江陰人,明代著名地理學者、旅行家。徐霞客年方22歲時,即棄科舉,從事旅行,前後共28年,足跡遍佈明代的兩京十三布政司,相當於如今的北京、天津、江蘇、浙江、山西、陝西、廣東、廣西、雲南、貴州等19個省市自治區。每次旅行均按日記事,據景直書,其著作《徐霞客遊記》是一部實錄性的歷史巨著和文學名著,內容涉及當時社會生活的各個側面,生動地再現祖國的山光水色。
然而,他所遊覽的數百處名山大川中,卻有三次遊覽了江郎山,三次用不同的筆墨描繪了江郎山,三次對江郎山抒發了樸素而深厚的情感。江郎山的景觀在徐霞客的筆下被發掘,徐霞客的精神又被江郎山的風光所感悟,兩者相輔相成,彼此成就。徐霞客對江郎山情有獨鍾、牽腸掛肚,對江郎山向慕神往、眷戀不舍,對江郎山評價風格清新、意境高。
先看徐霞客第一次游江郎山。明朝泰昌元年(1620)五月,這年他剛33歲。他在日記中寫道:“二十三日,始過江山之青湖,山漸合,東支多危峰峭嶂,西伏不起。懸望東支盡處,其南一峰特聳,摩雲插天,勢欲飛動。問之,即江郎山也。”請注意這個“即”字,說明徐霞客對江郎山早已瞭解嚮往,游程計畫在胸。不是嗎?他在《遊九鯉湖日記》中第一段就寫道:“計其近者,莫若由江郎山三石抵九漈”再看下文,“望而趨,二十裡,過石門街,漸趨漸近,忽裂而為二,轉而為三;已複半岐其首,根直剖下;迫之,則又上銳下斂,若斷而複連者,移步換形,與雲同幻矣!夫雁宕靈峰,黃山石筍,森立峭拔,已為瑰觀;然俱在深谷中,諸峰互相掩映,反失其奇。即縉云云鼎湖,穹然獨起,勢更雄峻,但步虛山即峙於旁,各不相降,遠望若與為一,不若此峰特出眾山之上,自為變幻,而各盡其奇也。”徐霞客不愧是一位善於觀光、善於遊覽、有獨特審美觀賞能力的旅行者,別人不能覺察的,他卻能獨特發現;別人認為一般的、平常的,他則能看出其獨特美妙之處。他從高低遠近、正面側面、靜態動態、順光逆光等不同角度,感受江郎山豐富多彩的雄、奇、高、峻。遠望江郎山“一峰特聳,摩雲插天”;近觀江郎山,“上銳下斂,若斷而複連者”;靜瞰江郎山“危峰峭嶂”;動瞧江郎山“與雲同幻”,而且移步換形,漸趨漸近,“忽裂而為二,轉而為三”。這正如宋代大詩人蘇軾描寫廬山那樣“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同時,徐霞客又運用比較、襯托、比擬和誇張的手法,將在其他地方旅行考察時本已“瑰觀”的雁蕩山、黃山、縉雲的鼎湖峰與江郎山相比較,認為江郎山生得其地,厚得其天,真正顯得“特出眾山之上”,岸然一身,孤高自傲,各盡其奇,不可一世。
徐霞客第二次到江郎山,是在明末崇禎元年(1628)三月,這時他已41歲。他在遊記中寫道:“崇禎改元之仲春,發興為閩、廣遊。(二月)二十日始成行。三月十一日,抵江山之青湖,為入閩登陸道。十五裡,出石門街,與江郎會面,如故人再晤。十五裡,至峽口,已暮。又行十五裡,宿於山坑。”徐霞客雖未寫沿途景色,但八年前已生動細緻地描繪了江郎山,這次“與江郎會面,如故人再晤。”簡簡單單的這兩句話,道出了徐霞客已將江郎山作為自己的老朋友、老相識,不需象新朋友那樣用客套話。這是熟悉親切的一往深情,簡直是在“過故人莊話桑麻”一樣。對江郎山這位故人、這位朋友,徐霞客情有獨鍾。也許他早就查閱了西晉學者湛滿祈禱江郎石、後晉高僧儀晏顯靈江郎廟、唐代名儒祝其岱結廬東山草堂、三衢刺史周美夢斷江郎留春塢、北宋哲宗皇帝禦贊江郎山下祝氏家族、明代劉基暢遊江氏花園等等史料;也許他早就拜讀了西域赫巴所撰寫的《增補萬福全書序》、北宋狀元王堯臣的《江郎北塔記》、唐宋八大家之一蘇轍的《重修江郎書院記》、南宋大儒朱熹的《重建郎峰祝氏家廟記》、明代開國功臣劉基的《江氏花園》;也許他早就吟誦了唐代宰相張九齡的詩:“攀躋三峰下,風光一草廬。今見墨浪壁,昔聞君子居。”詩人白居易的詩:“林慮雙童長不食,江郎三子夢還家。安得此身生羽翼,與君往來醉煙霞。”詩人柴隨亨的詩“世事無情幾變遷,郎峰萬古只依然。移來渤海三山石,界斷銀河一字天。”詩人楊萬里的詩:“走遍名山腳不停,見渠令我眼偏明,郎峰好處端何似,筍剝三竿紫水清。”詩人陸游的詩“奇峰迎馬駭衰翁,蜀嶺吳山一洗空。拔地青蒼五千仞,勞渠蟠屈小詩中。”詩人徐渭的詩:“危蹬發閩甸,孤壁矗江浦。日如雲外升,天從隙中度。”可以這麼說,徐霞客八年前認識的江郎山這位故友,其風光如滿盤珠璣,熠熠生輝;其傳說,如陳年佳釀,甘醇濃郁;其詩文,如行雲流水,順暢飄逸。
徐霞客第三次到江郎山是在明崇禎三年(1630)七月,這年他已43歲。他在日記中寫道:“三十日過江山,抵青湖,仍舍舟登陸。循溪覓勝,得石崖於北渚,崖臨回瀾,澄潭漱其址,隙綴茂林,石色青碧,森森有芙蓉出水態。”徐霞客對江郎山的情愫是刻骨銘心的,他不僅已兩次會晤了江郎山,而且獲悉江山清湖還有個“小江郎”,決意要在清湖住一晚,以尋覓江郎山的“小弟弟”。於是便“循溪覓勝,得石崖於北渚,崖臨回瀾,澄潭漱其址。”並終於見小江郎“ 石色青碧,森森有芙蓉出水態。 ”如願以償尋得小江郎後,第二天一早,徐霞客便冒雨行進在去江郎山的古道上。是日,大雨如注,江郎山勝景在煙霧雲罩之中。徐霞客會晤老朋友心切,在日記中又寫道“八月初一日,冒雨行三十裡。一路望江郎三爿石,咫尺不可見。先擬登其下,比至路口,不果。越山坑嶺,宿于寶安橋。”請注意“一路望”三個字,展示了徐霞客一路以目相找、以目相迎、以目相送、以目相別的迫切心情和專注神態,將江郎山在徐霞客心中的位置以及徐霞客對江郎山的衷心關切、深切懷念和戀戀不捨之心情,刻劃得淋漓盡致、栩栩如生。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徐霞客在離開江郎山三天后,八月初六登浮蓋山時,仍念念不忘江郎山, 稱梨頭尖石堪為“江郎支庶”,足見徐霞客對江郎山的情愫是如此的深沉、濃郁、醇厚。
江郎山從侏羅紀的發育到白堊紀的嬗變,從新生代的抬升到如今挺立的三片巨峰已有一億多年的歷史。她既賞過春秋的月,吻過戰國的雲,迎過秦時的風,沫過漢時的雨,聽過三國的雷,描過晉代的虹。她也吟過唐朝的詩,誦過宋朝的詞,看過元朝的曲,讀過明代的小說。在郎峰的山下,走過了騎馬的官宦、鞭牛的耕夫、趕考的秀才、化緣的高僧,也走過了迎親的鑼鼓隊伍、征戰的兵戈隊伍、牽騾的商賈隊伍、荷重的挑夫隊伍,經歷了王朝的榮辱和交替,見證著歷史的起落和滄桑。徐霞客三次遊覽江郎山,三次描繪江郎山,在某種意義上說,是與江郎山的歷史進行對話,是與江郎山的先輩進行交流。儘管日記中的江郎山筆墨有長有短,有濃有淡,有深有淺,但對江郎山的牽掛和對江郎山的惦念,是濃厚的、真摯的。如果徐霞客活到今天,活到 430歲,看到江郎山已列為國家級重點風景區,看到江郎山已列入世界自然遺產名錄,看到江郎山已走出國門、成為全球晶亮耀眼的金名片,他該是多麼開懷舒暢啊!
中國傳統的三個基本命題是天人合一、知行合一、情景合一。對於明代徐霞客來說,櫛風沐雨,艱苦跋涉,努力探索和深刻領會這三個基本命題,是他藏胸已深的願望和志向。他在三次入閩途中,一路走,一路看,一路問,一路聽,一路思,一路記,努力體驗江郎山的山勢、變幻、靈感和生命,認真感悟江郎山的天人合一、知行合一和情景合一。
“不若此峰特出眾山之上”、“與江郎會面,如故人再晤”、“一路望江郎三爿石”……當我們重溫徐霞客這些描繪江郎山、思念江郎山的精彩筆墨時,誰不稱頌和陶醉徐霞客濃郁的江郎山情愫!誰不敬佩和感慨徐霞客濃郁的江郎山情愫!
(戴明桂∕江山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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