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性德（1655～1685）是清代著名詞人，和陳維崧、朱彝尊同列為清詞三大家，有“清代第一大詞人”之稱，著有《側帽集》、《飲水詞》、《綠水亭雜識》、《通志堂集》等。王國維贊其曰：“以自然之眼觀物，以自然之舌言情，初入中原，未染漢人風氣，北宋以來，一人而已。”納蘭性德不僅才華橫溢，佳句迭出，還是一代收藏大家，曾師從顧貞觀、陳維崧、徐乾學研討經學，愛書藏書，編輯宋以來諸儒經書，刻為《通志堂經解》，環擁古書萬卷，建藏書樓“通志堂”、“珊瑚閣”，以彈詞歌曲，評定書畫，鑒藏古籍為樂，藏書印有“珊糊閣”、“繡佛齋”、“鴛鴦館”等。

　　納蘭性德收藏有大量的歷代書畫巨跡，如懷素《草書老子清靜經》、閻立本《步輦圖》、周昉《地宮出遊圖》、楊凝式《夏熱帖》、倪瓚《溪山亭色圖》、《溪山亭子圖》、董其昌《秋林書屋圖》、《雜書卷》等。

　　他是趙孟頫的超級粉絲，仰慕趙的文采風流，“嘗讀趙松雪自寫照詩有感，即繪小像，仿其衣寇（徐乾學《納蘭性德墓誌銘》）。”寫詩表達推崇嚮往之情，有“得此良已足，風流渺難繼”和“一竿我欲隨風去，不信扁舟是畫圖”諸句，他的詩師法趙孟頫神形畢肖，如出一人，如五言古詩《雜詩》、《擬古》諸篇，與趙孟頫《古風》、《詠懷》等作似同出一體。納蘭性德詩贊趙孟頫“吾憐趙松雪，身是帝王裔，神采照殿廷，至尊歎昳麗”。趙孟頫《夏日即事呈六兄》雲：“我雖不解飲，預恐尊中空。”納蘭《和友飲酒》雲：“我性雖不飲，勸客愁尊空”，尤見追摹之意。

　　納蘭性德藏有趙孟頫的三件作品：《趙孟頫書法華經》、《水村圖》和《鵲華秋色圖》，均為名作，尤以後兩者煌煌巨跡。

　　《趙孟頫書法華經》楷書，麻紙本折裝，151頁，乾隆皇家收藏目標《秘殿珠林續編》第三著錄。此本款識“奉佛弟子趙孟頫書”，納蘭性德收藏印有“成子容若”、“楞伽山人”、“容若書畫”、“楞伽真賞”、“容若鑒藏”、“楞伽”等，其上還有其堂號章“花間草堂”，此印在姜宸英《跋同集後書》中提到，由此可知“花間草堂”印為納蘭的藏室印。

　　《水村圖》是趙孟頫的一件代表作，也是歷史上寫意山水的代表作，所謂逸筆草草，神韻無限。山水畫到元代，已不是宋代山水畫的端莊森嚴，更多地滲透了個人的性情，尤顯率真隨意，體現了情趣筆墨“逸”的一面，後世逸筆山水的代表畫家，如倪瓚，就直接師承了這一風格，並發揮到極致，趙孟頫此種情趣筆墨，也直接開啟了黃公望的《富春山居圖》等寫意山水畫。趙孟頫此圖是畫給朋友錢重鼎的，描繪分湖一帶的水鄉景色，錢字德鈞，讀書廣博，潛心六藝，曾在南宋為官，入元後，定居蘇州歸隱，其摯友、元代翰林學士陸行直為其在分湖建築別業為鄰。

　　趙孟頫在卷後，自題曰：“後一日德鈞特此圖見餘，則已裝畫軸矣。一時信手塗抹，乃過辱珍重如此，令人慚愧，子昂題。”

　　此圖現藏北京故宮博物院，手卷，紙本墨筆，縱24.9釐米，橫 120.5釐米，起首是乾隆御筆“清華”兩字，係趙孟頫大德六年為錢德鈞所作，畫右下角題曰“大德六年十一月一日為錢德鈞作，子昂。”鈐“趙氏子昂”、“松雪齋”朱文印記大德六年為西元1302年，作者時年49歲。《水村圖》有趙孟頫兩次自題。錢重鼎曾三次分別以《水村隱居記》、《水村圖賦》、《依綠軒記》為題在圖後為長跋。此畫曾經多人題跋，僅元代著名文人的題跋就有五十多則，如“吳興八俊”之一的姚式，著名書畫家高克恭、鄧文原等，明代曾經文征明臨摹，陳繼儒、李日華題跋，又為董其昌、王世懋、項元汴、張應甲、納蘭性德收藏，後進入乾隆內府，這個收藏觀摩群體也構成了中國畫史的主流群體，陳繼儒跋曰：“松雪《水村圖》仿董巨，正與贈周公瑾《鵲華秋色卷》相美。董其昌跋說：“此卷為子昂得意筆，在《鵲華圖》之上，以其蕭散荒率，脫盡董巨窠臼，直接右丞，故為難耳。”這種風格契合董其昌提倡的文人畫，是“南宋”、“戾家”的典型。

　　此圖曾歸納蘭性德收藏，《通志堂集》有《題松雪水村圖》詩雲：“北苑古神品，斯圖深其秀。為問鷗波亭，煙水無恙否？”據朱彝尊《曝書亭集》載：“康熙乙丑三月，納蘭斯德攜圖囑竹垞題簽，留匝數月卷還。未幾，容若奄逝，真跡不復可觀。納蘭好友，詩人姜辰英有詩雲：“通志堂前前日見，生綃一幅似桃園。不知神物歸何處，留得青衫舊灑痕。”此圖大約在康熙25年歸於大內，即藏於宮廷。除納蘭性德的藏印：“楞伽真賞”、“容若書畫”、“成子容若”、“成德”等外，還有清乾隆、嘉慶、宣統內府諸印。曾經《鐵網珊瑚》、《清河書畫舫》、《式古堂書畫匯考》、《石渠寶笈初編》著錄。

　　《鵲華秋色圖》無疑是趙孟頫最著名的作品，也是他最好的作品，當然也是中國繪畫中最偉大的作品之一。趙孟頫很多重要的作品都是贈送友人的，由此又可見趙孟頫是極重友情之人，象《水村圖》、《疏林秀石圖》等都是贈友之作，創作上極為精到，此幅作品便是他從濟南路總管卸任回到故鄉後所作，專門送給原籍濟南、流寓湖州的著名文人周密的，趙孟頫的山水畫，總有一種雍容不迫的氣度，渾厚端莊凝重，寒林寂寞，遠山蒼茫，從倪瓚的樹竹石中可窺見師承，趙孟頫遠山的蒼潤中又能追蹤前代範寬的功力。

　　此畫短卷紙本，用丹墨淡著色，高28.4㎝，橫93.2㎝，趙孟頫自題：“公謹父，齊人也。余通守齊州，罷官未歸，為公謹說齊之山川，獨華不注最知名，見於左氏，而其狀又峻峭特立，有足奇者，乃為作此圖。其東則鵲山也，命之曰《鵲華秋色圖》雲，元貞元年十有二月，吳興趙孟頫制。”畫卷中，華不注一峰特立，鵲山附之，周圍沙磧山平坡，遠汀近渚，乾隆在駕巡濟南時，命驛遞專程從京中取來此圖供他品玩，並多次對此圖寫下長篇評語，乾隆將圖與眼前景致一一對照，賦詩雲：“真形在前神煥發，樹姿石態皆相符”。董其昌自從大收藏家項元汴手中得到《鵲華秋色圖》後，也一題再題，他認為趙孟頫學畫，從周密的鑒賞修養中獲益非淺，周密本人就是一位鑒賞大家：“子昂從之，得見聞唐宋風流，與錢舜舉同稱耆舊。蓋書畫學必有師友淵源，湖州一派，真畫學所宗也。”萬曆23年，董其昌重跋此畫說：“吳興此圖兼右丞、北苑二家畫法，有唐人之致去其纖，有北宋之雄去其獷，故曰師法捨短，亦如書家，以肖似古人不能變體為書奴也。”這是一幅實景寫生和意象創作相結合的佳作，從中可見與江南山水迥異的北方山水的真實面貌，平原上兩山遙峙，其間是疏林重汀，淺草平坡，欣賞畫面，彷彿置身現實山水之中。

　　據朱彝尊《曝書亭集》載，康熙間，此畫藏於明珠相國府，甲子《1684》冬朱彝尊觀於“納蘭侍衛容若之淥水亭”，並為之題簽，納蘭性德亦有題詠，《通志堂集》卷三有詩雲：“曆下亭邊兩拳石，不似江南好山石。乍看落日照來黃，渾疑劫火燒將黑。更無楓橘點清秋，憔見蕭蕭白楊白。君為此山令山好，空翠俄以楮間滴。知君著意在明湖，掩映山光若有無。曲折似還通濼口，蒼茫定不屬城隅。鯉魚風高網罟集，仿佛漁唱來菇浦。一竿我欲隨風去，不信扁舟是畫圖。”

　　納蘭性德歿後，此畫由明珠呈獻給皇帝，鈐有：“成德容若”、“成德”、“楞伽真賞”、”容若書畫”、“楞伽山人”、“楞伽”諸印。

　　此畫另有乾隆多題，董其昌四題，楊載、錢溥、吳景運、曹溶各一題，鈐印有：“趙氏子昂”、“項氏子京”、“項元汴氏審定真跡”、“墨林秘玩”、“石渠寶笈”、“採菱”、“平生真賞”、“乾隆御覽之寶”、“古稀天子”、“神品”、“八徵耄念之寶”、“神遊心賞”、”墨林山人”、“三希堂精鑒璽”、“宣統御覽之寶”等。

　　此畫現藏於臺北故宮博物院。

(徐勇∕湖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