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願做一名辛勤的老園丁，在兒童文學園地裡為祖國培育健壯的幼苗和美麗的花朵。

—李建樹

　　對中國作協會員、寧波市作協名譽主席、著名兒童文學家李建樹老先生，筆者慕名已久。上世紀90年代我在《浙江青年報》工作時，與其愛女李歡辰是同事。那時候，我們報社的人都知道“歡歡”(同事稱呼李歡辰的雅號）有個在寧波市作協當主席的老爸。我還拜讀過李建樹先生的文學作品和他主編的《文學港》雜誌。但歡歡為人很斯文低調，並沒有將讓人羡慕的老爸對外炫耀，所以讓我們這些嗅覺靈敏的青年記者們只略知李建樹先生的一二。直到這次我采寫這篇稿子，才算了解到他較為全面的人生和文學創作的不凡經歷。值得他自豪的是：2006年12月由湖北少年兒童出版社出版的《藍軍越過防線》兒童文學作品集，被列入“百年百部中國兒童文學經典書系”，這個書系涵蓋了自20世紀初葉至今100年間的葉聖陶、冰心、嚴文井等100位著名中國兒童文學作家的100部優秀兒童文學原創作品，出版後受到了廣大少年兒童的歡迎。
受魯迅經典作品影響愛上了文學
　　1940年，李建樹出生在寧波市北侖白峰鎮小門村一個普通農民的家庭裡。他在村校念完小學，便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浙江省的名校鎮海中學讀書。在上初中時期，他閱讀了《西遊記》《紅樓夢》《三國演義》《封神演義》《老人與海》《安徒生童話》《格林童話》等許多中外經典文學名著，增長了文學知識，並對寫作產生了興趣。他的作文寫得不錯，有幾篇作文還讓語文老師拿到班上當範文讀。特別是在一次學校舉行的作文比賽中，他奪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績。於是，他的作文被貼到班上的《學習園地》裡和抄到校黑板報上。後來，他經常將習作投到《寧波日報》等報刊上，結果變成了鉛字一篇篇陸續發表出來了。
　　影響李建樹最大的是魯迅先生的文學作品，他很早就讀過魯迅先生的《孔乙己》《狂人日記》《阿Q正傳》等小說，對魯迅先生很崇拜。有一次，學校組織同學們去參觀魯迅紀念館。在紹興周家老台門的魯迅祖居內外，他看到了“百草園”和“三味書屋”，親身感受到魯迅兒時生活和學習的情景；他看到彩色電影故事片《祝福》，對魯迅塑造的祥林嫂的不幸遭遇深表同情，對魯四老爺等身上充滿舊禮教習俗的人物表示痛恨；還有參觀了孔乙己經常去吃茴香豆的鹹享酒店，讓他從中領略到了魯迅經典文學作品的魅力，也讓他做起了“作家夢”。
　　初中畢業後，李建樹進入寧波北侖區歷史最悠久的、創辦於1952年的高級中學柴橋中學學習，這所學校有 “崇德揚正、尚學啟智”的和 “明理、嚴謹、健美、創新”的校風。在這裡他創辦了一本學生刊物，帶領同學自寫自編自印，使他的文學才能得到了鍛煉，他在這本刊物上發表了小說、散文等文學作品。有一次，學校邵貞文老師組織學生排演話劇《青春之歌》。在改編劇本時，把盧嘉川和江華合成一個角色，並由李建樹扮演男主角。這部戲演出搞得很隆重，服飾道具等都很像模像樣。李建樹等學生表演得也很認真，在校內演出成功後，還多次到外面去演，受到了觀眾的歡迎。同時，參加戲劇的演出，也讓李建樹從中吸取了文學創作的營養。
　　轉眼間到了 1961年夏天，李建樹高中畢業了，成績雖然很優秀，考上名牌大學沒有問題。但事與願違，當時國家正處在三年經濟困難時期，父母卻不打算讓他考大學了，理由是家裡子女多，經濟上不富裕，還要供其他孩子讀書，負擔過重，且農村的孩子書時讀到高中已相當不錯了。在這節骨眼上，愛才的班主任翻山越嶺趕到他家，做其父母思想工作，讓李建樹去考大學，並主張他選擇理工科，大學畢業分配後還能幫助父母養家糊口。由於1957年至1958年全國上下搞過“反右”運動，老師認為讀文科不實用，寫文章不小心還會犯錯誤。就這樣經過老師勸說一番後，父母終於開了“綠燈”，李建樹也考入浙江大學，並暫時放棄了自己心中的文學愛好，轉而讀了理工科。
重圓兒時舊夢業餘開始文學創作
　　人算不如天算。經過了5年大學的學習，李建樹於1966年7月、本科畢業了，沒想到正遇上了“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本身還想幫助父母養家糊口的他，一下被分配到數千裡外的黑龍江省齊齊哈爾第一機床廠工作。“齊齊哈爾”源自達斡爾語，是“邊疆”或“天然牧場”之意。因世界珍禽丹頂鶴在此棲息，又名鶴城。齊齊哈爾市地處東北松嫩平原，位於黑、吉、蒙三省區交匯處，東臨大慶市和綏化市，南接吉林省白城市，西靠內蒙古呼倫貝爾市，北與黑河市、大興安嶺地區接壤，距省會哈爾濱市 359公里，當時是中國重要的工業基地。在這片祖國的北疆，李建樹埋頭幹了三年，雖然遠離家鄉，條件艱苦，特別是天寒地凍時讓他經受著意志的考驗。但他還是心中充滿為建設祖國作貢獻的理想，一直很努力地工作，從車間的技術員，到廠裡的助理工程師，在事業的道路上向前邁進。
　　沒想到1969年 3月，中蘇兩軍在黑龍江省虎林縣境內烏蘇里江主航道中國一側珍寶島打了一仗，打破了祖國北疆的安寧。雖然中國邊防部隊浴血苦戰，打敗了企圖入侵中國的蘇聯軍隊，擊斃擊傷蘇聯邊防總隊長列昂諾夫上校等 230多人，毀傷坦克裝甲車輛19輛。但當時蘇聯仍在中國邊境陳兵百萬，武器裝備比中國佔有優勢，不排除繼續入侵我國。在這種情況下，為響應毛澤東主席“備戰、備荒、為人民”的號召，中蘇邊境的一些工廠進行了大轉移。李建樹所在的齊齊哈爾第一機床廠，也從東北部的邊疆遷徙到我國西北部的內地青海省境內。
　　由於班主任當年的“亂點鴛鴦譜”和“文革”運動等原因，讓李建樹在漫長的十多年內，一直作為工廠的機械工程師，大多揮動著手中的筆在設計並繪製一張張機械或零部件的藍圖。儘管愛好文學的他在日常的工作、生活中也積累了許多文學創作的素材，但在“文革”期間，許多著名作家都被關進牛棚或同樣在工廠、農村勞動，幾乎所有的文學雜誌都停刊了，要想創作、發表作品不僅沒有文學園地，而且還有被打成“毒草”的政治風險。直到上世紀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文學才漸漸恢復並繁榮起來。也就是在新的文學創作環境下，他兒時的“作家夢”和身上的文學細胞很快被激醒啟動了。白天，他在辦公室裡做著機械工程師的業務，仍用繪圖筆精心描繪著一張張機械設備藍圖；晚上下班回到家中，他又在燈下開起了文學創作的“夜車”。一篇篇文學作品從他的筆端流出，發表在青海省文聯主辦的《青海湖》雜誌上。在1983年之前，他一直從事成人文學創作，並根據自己的工作環境和生活積累，主要為文學刊物創作些工業題材的小說，並給報紙文學副刊寫些散文、隨筆等文學作品。
寫出讓胡錦濤讚賞的經典兒童文學作品
　　真正讓李建樹在文學創作中寫出經典的，還是他創作的多部兒童文學作品。說起他把手中的筆伸進了文學的園地裡耕耘，也算是一次偶然的轉型。
　　那時，李建樹和妻子還在青海工作，兒子則由上海的老外公帶著。每年孩子放假回到青海，總會向他講些學校裡的新鮮趣事。兒子講得有頭有尾、有人有物、有情有節，記下來就是一篇很生動有趣的兒童文學作品。同時，促使他給孩子們寫兒童文學的另一個原因是當時兒童讀物實在太少了。有一個星期天，他看到兒子、女兒在家中爭看著一本江蘇著名作家陸文夫創作的中篇小說《有人敲門》，小說裡寫的是初中生到工廠體驗生活的故事。為什麼孩子們為這樣一本書爭來搶去，並讀得如此津津有味、愛不釋手？這讓他陷入了深思。
　　於是，以前只寫工業大題材作品的李建樹，便開始轉型兒童文學創作。他花了幾天間，創作出第一篇兒童小說《“梁山好漢”們》，並借去北京開會之機，親自把小說送到了《兒童文學》編輯部。不久，編輯部的同志提了點建議請他作了修改後，作品就在《兒童文學》上發表出來了，並在青海省建國三十五周年文學作品評獎中，獲得了優秀短篇小說獎。
　　“小兒科”也能寫出“大明堂”，初戰告捷讓李建樹信心百倍，他便把創作的重心轉移到兒童文學上。很快，他又創作出了第二部兒童小說《阿麼流小傳》。這篇小說一發表，就被上海《兒童文學選刊》選載了。從此，他在兒童文學創作之路上越走越快、越走越遠，並在全國兒童文學界出了名。
　　值得推崇的是李建樹創作的兒童文學代表作《藍軍越過防線》，堪稱全國兒童文學作品中的一部經典。小說寫的是白楊中學學生的一段軍事野營生活。當時我國正處於改革開放的初期，各種新觀念不斷湧現，同時也帶來一些新問題需要儘快解決，如新時期究竟需要培養什麼樣的年輕接班人的問題便首當其衝。他正是在這樣的大潮湧動中構思小說的，並想完成幾位理想型男孩、女孩的形象塑造。於是在他的筆下，便描繪出一個叫張漢光的男孩，不僅聰明能幹、豁達大度，且性格外向；還有另一位主要人物劉英，她也勇敢執著、性格自然，同樣也很外向。這種“外向”的人物，正是當時改革開放中所宣導、所需要、受歡迎的。因為要對外開放，發展外向型經濟，沒有思想觀念開放的人不行。改革開放講競爭、開拓，如果讓中學生、大學生畢業後當了經理、外貿代表之類，面對外國人談判時觀念保守，不敢大膽地走出去，而是縮頭縮腳，怎麼能辦成大事？怎麼與外商合作？甚至還要吃虧，阻礙經濟的發展。所以，他就在小說中重彩濃墨地描繪了張漢光、劉英這兩位全新的外向人物。在當時的情況下，可以說這篇作品是頗有前瞻性的。李建樹認為：文學就基本而言，從來都不僅僅是文學，它從來都不僅僅是純粹的非功利的審美意識的體現，它應該也是社會意識、政治意識、歷史與時代的使命意識的體現。正因為帶著這樣的一點“使命”意識，所以，《藍軍越過防線》一發表，就受到多方好評。
　　1985年 5月，全國兒童文學創作會議在貴陽召開。時任貴州省委書記的胡錦濤親自到會場看望了與會的作家，當會議主持人介紹到李建樹時，胡錦濤馬上脫口而出：“原來你就是《藍軍越過防線》的作者，這篇作品很好，歡迎您！”因為《藍軍越過防線》曾榮獲1984年度《兒童文學》優秀作品首獎。當時還是共青團中央第一書記的胡錦濤，對這篇獲獎作品是有深刻良好印象的。
　　隨後，李建樹又創作了一篇佳作《走向審判庭》。作品描寫有位元工程師承包了一家電機服務公司，使許多待業青年得到安置。後經過上下齊心協力奮鬥，“海燕”公司業績顯著，工程師按合同約定獲取了一筆獎金。結果，他卻遭人誣陷，被告發有經濟問題。就這樣一個司空見慣的冤案故事，李建樹卻寫出了新意。他是通過工程師女兒的眼睛來看人生的變故：“我”不相信爸爸是壞人，爸爸是個勤勞智慧的人，我不相信爸爸會犯經濟問題。當看到爸爸擦淚時，儘管“我也想哭，但一使勁就忍住了。雖然他帶給我這麼多煩惱，但我不能哭。”於是，她勇敢地走向審判庭，為爸爸申辯。《走向審判庭》折射出了上世紀80年代的光輝，卻不曾讓人覺得背景的大而無當。它的時代氣息是自然而然流露的。因此，該小說獲得了1985年度《兒童文學》優秀作品獎，浙江省優秀文學作品獎。1988年，李建樹第一部兒童小說集《走向審判庭》由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出版，並榮獲第二屆1986—1991年全國優秀兒童文學獎。
調回故鄉寧波譜寫人生新篇章
　　兒童文學創作上的成功，也改變了李建樹的人生軌跡。1986年，浙江省為吸引人才，向國內外浙江籍知名人士熱情招手，李建樹也從青海調回到故鄉寧波，他在兒童文學方面的創作成就很快得到了寧波市領導的充分肯定。1987年，45歲的他被安排到寧波市文聯工作，歷任《文學港》編輯、主編，編審，此後當選寧波市作協的主席、寧波市九至十一屆人大代表，浙江省作協全委會委員，並被評為有突出貢獻專家。
　　在家鄉這片熱土上，李建樹繼續譜寫著經典新作和輝煌人生。無論是在《文學港》主編的位子上，還是在寧波市作協主席的領導崗位上，李建樹始終不忘“努力為少年兒童提供有益有趣的精神糧食”的重任和承諾，不斷寫出新作。他分別於1990年10月，由中國少兒出版社出版了《旺堆的世界》；1992年5月，由新蕾出版社出版了《外面的世界》；1995年12月，由少兒出版社出版了《金十字架》；1995年8月，由浙江少兒出版社出版了《李建樹兒童文學作品選》；1998年11月，由浙江少兒出版社出版了《校園明星孫天達》等多部優秀兒童文學作品。

2000年，在中國現代文學館展廳的一個大瓷瓶上發現了自己的名字

　　進入新世紀後，李建樹寶刀不老，仍源源為少年兒童提供優質的“精神營養品”。2000年，浙江少兒出版社出版了他的中國校園幽默兒童文學叢書《快樂大院的故事》；2001年，浙江少兒出版社又出版了他的校園推理小說系列《石沉大海》《奇怪的窗簾》《無字秘藏圖》3本書；2006年，再出版了他創作的《曹雪芹》一書。2009年5月，他與孫侃合作的世界少年文學經典文庫：《中國民間故事》，也由浙江少兒出版社出版。其中，長篇小說《校園明星孫天達》1999年榮獲第四屆全國圖書獎、2002年全國第三屆“蒲公英獎”少兒讀物銀獎、1997-1999 年浙江省優秀作品獎，並且一版再版。他還創作了一篇童話叫《心理跟蹤器》，體現了孩子無窮的想像力和創造力，這篇童話還被選入香港小學語文教材。
　　在這些作品當中，《高一新生》是李建樹的又一部值得推介的長篇經典佳作。它原名叫《金十字架》，開始時為三萬字的中篇小說，這是部反映校園生活的作品，故事圍繞301室的一個女生的項鍊“失竊”的一條主線展開，其情節跌宕起伏，懸念叢生。尤其人物形象很鮮活。高一女生李豔項鍊失而復得卻假戲真做到底的人性之惡，另一位女生蘇靜遭冤枉寧死不認帳之倔強性格，都給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作品1994年在《巨人》雜誌發表後，因反響強烈，他遂擴寫為15萬字長篇，於1995年出版。寧波市廣電集團副總裁張曉東看到這部小說後就覺得本子基礎很好，情節吸引人，人物形象栩栩如生，很適合改編為電視劇。於是就與作者協商，將其改編成同名電視劇，由寧波電視劇製作中心拍攝，1997年11月首播，並在中央電視臺多次播放。後來，這個電視劇一舉摘取了全國兒童劇一等獎、全國電視劇“飛天獎”、浙江省電視牡丹獎一等獎、浙江省“五個一工程獎”等榮譽。連出演《高一新生》的幾位女演員也幸運出名，她們有的還進入了中央戲劇學院。更有意義的是：《高一新生》的主要拍攝地，選在李建樹曾經讀書過的母校——鎮海中學，把母校像公園般漂亮的校園，在螢屏上向全國觀眾反復展示，也算是他對母校的一份沉甸甸的回饋。李建樹的《高一新生》最不可估量的貢獻，是在於讓無數看過這本書或由這書改編的電視劇的孩子受到了有益的教育，促進他們健康成長。

李建樹和臺灣著名兒童文學作家桂文亞（中）、中國著名童話作家周銳（右）合影

　　除了兒童文學的創作，作為寧波市的作協主席（退休後為名譽主席），他還創作了長篇人物傳記《應昌期傳》《談家楨傳》，長篇報告文學《共建港城》，散文集《越說越近》，以及《寧波與日本航海史話》《中國文化歷史名城·寧波》《賈軍教你學說寧波話》等與寧波有關的人物、事件、歷史、文化作品，作為他對故鄉的回報。
　　在浙江省作協舉辦《百年百部中國兒童文學經典書系》研討會，在現場採訪的一位元報社記者在報導中這樣寫道：“我讀李建樹《生命詩篇》這類作品時，如癡如醉，簡直凝神屏氣。生命的掙扎和抗爭的過程，小主人公的善良、痛惜和勇敢，給了讀者發自內心的感動。這樣的經典作品一篇，勝過講壇無數……”
　　李建樹，就是這樣一位長期在兒童文學園地裡躬身耕耘、書寫經典的可敬兒童文學家。

(徐忠友/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