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噹噹！打鐵喔！補銅壺喔！」這就是我家鄉永康儂，大多數出外謀生、走南闖北、賺錢養家招攬生意，手搖叮噹銅鈴、高喊動人口語；今日想起來祇要是我們那輩的永康儂，誰都會會心一笑。就如今日臺灣生活群眾，在例假日，社區就會出現謀生者，開著一輛小發財車，車上裝滿著材料、工具，停在社區交叉路口，用錄音帶播報「換玻璃、換紗窗、換紗門喔！」的招攬工作口語，與家鄉的有同工之妙。
家鄉打鐵工場
　　 八十五年前，我呱呱落地，自從腦袋有了思維，耳邊就聽到「匡冬、匡冬」鐵捶打鐵板的聲音。等到六歲進入小學讀書，就曉得距離我家不到十公尺，有倆同胞兄弟檔(叔伯)，在他們住家大廳裡，設有打鐵工場，打從新年元宵開工到年尾，「匡冬、匡冬」響個不停；因為我們村裡大部分務農叔伯，都須要修理農耕工具，或訂製新的犁田工具，都找他們兄弟倆訂製，既方便、又便宜。就是我家耕耘工具，也找他們製造或修理，因為我們全村人民都是朱氏宗族。
兄弟檔打鐵匠

　　 年紀稍長，讀國小了，經常約了三、二堂兄弟，在村子附近四周串門子，到打鐵工場遊玩，是常態。一對親兄弟檔鐵匠，大家喊哥哥叫水全伯，弟弟叫有成叔。他們的打鐵工場約有十二坪大小，重要的設施，是個大型紅磚黃土做成的火爐、佔了五分之一地方；一個大型風箱，兩塊鐵砧（一塊是一頭方一頭尖，一塊整個都是四方體型），兩塊鐵砧分別固定在一截大樹頭上方，分開來矗立工場中間。大堆木炭，兩三支大小形狀不一的鐵鎚，材料鐵片鋼片，一個裝滿水的水桶，以及其他雜物，堆滿了大廳和明堂。
打鐵施工程序節奏

水金伯、有成叔在施工前，忙著預備工作。水全伯先拉起風箱，生起火苗，等待炭火有漸漸升起的趨勢，弟弟有成叔接手繼續拉風箱，完全鼓動起火勢，將兩個預備做的犁頭，（或是鐵耙、鋤頭、菜刀等胚體）插入燒得通紅的炭火裡。接下來，精采的打鐵過程，正式展開序幕，響起鐵匠捶鐵聲音－匡冬、匡冬，強迫接受的音樂節奏。
　　 水全伯主導，把炙熱的粗胚用一把鉗子挾住，從炭火裡抽出，剛抽出的粗胚，還保留著鮮艷的熾紅，水全伯先試著、輕輕捶幾下，然後，兄弟兩支大小鐵鎚急急輪番起落。先前那幾捶，碎沫火花四散飛濺，再繼續捶打，連我們這群旁觀者都可以看到，鐵片慢慢地展開來。有時有成叔停下來，兩手仍然緊握著鐵鎚，等待水全伯用另一支較小的鐵鎚整修鋤頭的造型，這大概是打造過程中最困難的地方，有成叔睜大兩眼，眨也不眨一下地盯住狀況。
　　 水全伯，有成叔倆人，手中握著的大小鐵鎚，動作慢慢地慢下來，我特別留意他們兄弟拿著鎚子的雙手、臂膀、以及喘息著，像拉犁時的牛隻，噴出鼻息熱氣，整個感官視覺分享了某種沉重、勞苦的神態的美感。在淌汗的臉孔，這分美感便愈來愈強烈，臉上所發出來的不僅止於油汗的光彩，而是水全伯與有成叔那分專注而不及旁顧的神態，似乎是從事一件功參造化，再神聖不過工作之表情，令我這群堂兄弟肅然起敬。

駐防金門打鐵店觀察
　　 軍旅生涯中，駐防金門前線六年，走遍了大小金門大街小巷，而經常在舊金城老街打鐵店門前，佇立不走。原因，在家鄉時所看到的，不知道做什麼用途的一塊長條鐵片，中間夾進一塊窄鋼，鋼硬鐵軟，不知有何作用？詢問打鐵師博方才知道道那叫「縫鋼入鐵」，經過不斷的捶打，去氣化物雜質，由通紅轉化為青白時，主導鐵匠用鉗子挾住，插進擺在一旁水桶裡焠火、「嗤」－地一聲，吐出了一口大氣般冒出縷縷青煙。這插進水中的時間長短久暫，是一門憑仗經驗的大學問，跟質料、器具的用途而有差別；然後再取出，重新擺進炭火中。在我的觀察中，主導鐵匠所做這幾個動作時，學徒鐵匠雖不敢懈怠地站在一旁觀摩，同時可以借此機會，暫時歇喘片刻，拿著鐵鎚雙手疲乏垂了下來，暫停揮鎚工作。
結 語
　　 在永康家鄉，在金門金城老街，所看到「打鐵」過程反覆進行，直到那件農耕器具竣工為止。這是筆者在家鄉少年、與中年在金門駐防時，所看到的實際觀感寫出來，作為今日白髮蒼蒼的回憶錄。
　　 今日何日？在中國大陸最近廿年來，在歷任領導人努力之下，可講是一日千里之勢，不可同日而語，而且已經進入世界兩大經濟體大國（中國與美國）之林。過往，家鄉永康人民從事「打鐵」為主要賺錢養家，走南闖北，行走四方的行業；今日是世界馳名《永康五金》王國，堂堂皇皇進入第十八屆五金博覽會，為國家賺了不少外匯，也豐富了永康家鄉人民，可喜可賀。

(東方霖∕臺北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