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此行不為鯽魚美,自愛名山入 剡中”,杜甫“剡溪蘊秀異,欲罷不能忘 ”,早成為剡中山水之絕唱。宋高似孫著 《剡錄》,盛讚“剡山之奇深重複,皆聚 乎西。其西曰太白山、小白山,峻極崔嵬 ,吐雲含景,......瀑泉怒飛,清波崖谷, ”能識山水之情趣,更為剡西景色錦上添 花。太白山,鄉人稱西白山。小白山即太 平山,均屬太平鄉轄區。

　　太平鄉建于唐,以境內有南齊高帝於 西元 479年為住在西白山的高逸褚伯玉敕 造太平館而得名。該鄉地處浙江剡縣(嵊 州),地跨嵊西古道(官路)上,它背枕 西白山,南臨長樂江,歷史悠久,山川秀 麗,文化昌明,物產豐隆,交通方便,經 濟繁榮,後改為鎮,商店林立,商品充足 。且戰略地位十分重要,至今還在大街西 面古城石門欄上留有“重鎮雄關”四個古 老蒼勁的大字。清末民初曾有“剡西最繁 華的集市”之稱。上世紀中葉起曾分割為 太平、小昆、綠溪三鄉,今皆隸屬長樂鎮 。清代詩人張燦,遊覽太平勝境而作五絕 《太平十詠》。太平溪山之美、人文之盛 ,得張詩而益顯。張燦詩,字句平易,韻 味蘊藉。今就《十詠》,略抒所感。恐不 得要旨,請不吝指正。

一、櫃溪秋月

　　家住櫃溪上,慣弄櫃溪月。

　　櫃木秋漸疏,月溪秋更潔。

　　長樂江上游,太平村前段,因溪邊多 櫃樹而稱櫃溪。櫃樹即櫃柳,落葉喬木, 羽狀複葉,翅果如元寶,俗稱元寶樹。今 太平大橋北端路邊尚存一棵,可為歷史見 證。櫃溪吞綠溪、大昆、小昆三江之水, 流量大而急。洪水與堤壩碰撞衝激成潭, 稱門頭潭,水深數丈,大旱不竭,又是剡西著名放生潭。

　　月到中秋分外明。殊不知秋天之水也 格外晶瀅清澈,古人就把秋水比作少女的眼睛。水和月也就成為文人抒情寫景的永 恆主題。弄:觀賞。關於賞月,《紅樓夢》中史湘雲就曾說過:“山上賞月雖好,終不及近水賞月更妙。”明儒張大複也指出:“月無水,竹無風,酒無客,山無僧,畢竟缺陷。”作者選擇“櫃溪秋月”,可謂深得賞月旨趣。我從兒時起每逢盛暑之夜,隨大人們去門頭潭堤上納涼。仰望天上,皓月當空;俯視水中,銀盤沉底,上下爭輝。偶有好事者投石潭中,魚群騷動,月影裂成碎片,波光搖曳,令人眼花繚亂。水中月影如此亮麗,與溪水潔淨不無關係。結句“潔”字畫龍點睛,既是文學的描述,也是科學的結論。

　　一般作詩用字忌重複。此詩正文四句 ,計二十字,重字占一半:“櫃”和“溪 ”各三個,“秋”和“月”各二個。但讀 來朗朗上口,詩味盎然,無重複累贅之感 ,作者功底可見一斑。

二、芝塢春雲

　　春雲滿芝塢,溶溶不飛雲。

　　只恐采芝人,長歌迷去路。

　　太平村西約五裡,有外黃金仲芝塢灣 。三面靠山,東向平曠,形若畚鬥。灣中 有小溪,現已建為水庫。東百余米有芝塢 庵,已廢。只見新樓林立,已成為外黃金 仲新居民點。芝塢,舊縣誌作“朱路”。 因山上產靈芝,後人改稱“芝塢”。父老 反映:清末民初,山上巨松林立,可作船板。山外庵堂一帶,直至上世紀五十年代 ,尚有不少松、楓、樟、櫧等參天大樹, 還有一座埋有和尚骨灰的墳堆。

　　溶溶:形容春雲鋪天蓋地的樣子。長 歌:放聲歌唱。作者擔心彩芝人可能會迷 路,是因春雲彌漫,不辨方向?還是沉醉 於“世外桃源”,樂而忘返?留下懸念, 讓讀者沉思。

三、橫店酒棋

　　酒旗何悠揚,春風杏花畔。

　　影倒夕陽西,遊人醉未散。

　　太平村古稱橫店,地扼嵊西水陸交通 樞紐,商業發達,旅客如潮。家父曾言: 古以日行60裡為常規路程。嵊城至橫店60 裡。西越白峰嶺至巍山,從巍山至東陽縣 城都是60裡。橫店處於其中一點,所以市 面熱鬧異常。又說:“有些老東陽,但知 橫店,不知長樂。”清末民初,橫店先是 廢其名,改稱太平村;不久,嵊義線通車 ,太平又失去其地理優勢,商業江河日下。

　　酒旗就是酒店的布制招牌。杏花即杏 花村。唐杜牧詩:“借問酒家何處有?牧 童遙指杏花村。”後人遂以“杏花村”指 代酒家。杏花畔就是酒店旁。前二句寫酒 店:春風吹拂,酒旗飄揚。後二句寫已近 傍晚,遊客酒興未減,醉而不散。作者採 取局部反映整體的方法,以傍晚酒客不散 反襯出酒店白天的熱鬧;以酒店的興隆顯 示橫店商業的繁榮。

四、西山藥灶

　　葛翁煉丹灶,白石煮應爛。

　　山上有丹霞,猶疑吐光焰。

　　《剡錄》載:“又名鹿苑山,山有葛 仙翁祠。”又載:“剡有仙翁丹井。”“雲母石,剡地接壁嶺,道間所出,石色晶 熒。”葛洪《丹經》曰:“用雲子者,雲 母也。”詩中所稱白石,可能就是雲母石 之類,與朱砂等為道家煉丹原料。西山即 西白山。我懷疑藥灶、丹灶、丹井是同一 地方,但不知在何處,是否就是石翁泉? 上世紀四十年代,我兩次見過石翁泉。雜 草相間的山岩,扁圓光滑,象兩個毗連的大石甕。泉水汩汩從中央縫隙中湧出。兩年前,我倆重登西白山,遊仙翁廟,憑忘記搜尋石甕泉。無奈荊棘密佈,又是雨天,無法進入,只能望山興歎。

五、龍潭雨氣

　　靄靄潭上雲,濛濛潭中霧。

　　長風掃不開,潛龍欲飛去。

　　靄:雲氣。濛:細雨。潛龍:潛伏水 中之龍。下鹿苑寺西側有瀑布潭,俗稱龍 潭。《剡錄》雲:“鹿苑寺西,源出山巔 二小石穴,湧流至葛仙翁祠下,出二石甕間。又一裡許,石崖壁立,瀑布十餘丈,下瀦為潭。”瀦:積聚。《剡錄》又載:“頃歲旱,投符潭內,劃然有聲,俄頃水盡黑,電自潭發,雨驟至如響。”這就是古時旱年祈龍降雨的紀實。

六、馬跡霜痕

　　石上誰走馬,霜間留遺跡。

　　分明踣鐵跡,落日消不得。

　　走:跑。踣:踩、踏。鐵:馬蹄鐵。

　　坎流村北兩裡許,有座小山崗,為通 西白要道。北坡路西山沿岩石上,有馬蹄 印三個,大如臉盆,深逾五寸,左右錯列 ,前後相距約三丈。本地群眾就稱此崗為 馬踏塍。我年輕時跟隨本族叔伯兄長去西 白掃墓,路過此地,看到馬蹄印,想起長 輩講述西白山龍駒故事的片段,驚歎不已 。現因修建道路而被毀。

七、下渡漁燈

　　渡口漁未歸,渡頭天已冥。

　　隱約沙際燈,依稀見人影。

　　昔日橫店村前門頭潭東數十米處設渡 口,為通長樂要道。平時架設木橋。水漲 橋垮,有竹排擺渡。其下為大片沙灘,中 間有一條溪江,流水清澈潺潺,且有幾處 淺潭,捕魚不禁。日落天瞑,燈光隱約, 人影依稀,一幅迷人的夜漁圖躍然紙上。

八、東園牧笛

　　東園朝雨餘,碧草細如剪。

　　短笛吹不休,牛羊知遠近。

　　東園在白峰嶺之東,群山環抱。山上 紅楓綠竹,山花爛漫,園中丹桂飄香,月 季奇馨。村口有石橋、流水;又有高大古 氣的涼亭,多株枝繁葉茂的香樟,組成了 一道屏障。官路和溪江穿村而過。村西是 鑼鼓山,奇岩聳立,夜似聞鑼鼓陣陣;村 東溪江,流水如琴,越音繞繞。村中有古 道、古廟、古墓、古碑、老街、私塾,頗 有文化底蘊,住房古樸,人丁興旺;土地 肥沃,稻浪泛金,牛羊成群。是一個農牧 皆宜的樂園,乃世外桃源。

　　朝雨、碧草,顯示其環境優美,氣候宜人。短笛、牛羊,不僅給悠靜的原野增添生氣,而且牛羊也善解人意。人和牛羊與大自然和諧相處,融為一體。寥寥數語,勾勒出一幅農村放牧圖。主角牧童雖隱 身圖外,但我們時刻感悟到他的存在。因為牛羊們也知道;他就在不遠的地方。構 思巧妙,引人入勝。

九、平田霽雪

　　霽雪滿原野,寒光瑩平陸。

　　仿佛如藍田,人看都種玉。

　　霽:雪後晴天。瑩:光亮透明。平陸:平坦的土地。藍田:地名,在陝西省,以產玉石聞名。種玉:種植玉石。原野:平原沃野。

　　西白山巔,地勢平曠,泥深數尺,海 拔 800米以上的湖塘塍,俗稱平田,面積達1800畝。由於緯度高,日夜溫差大,土地肥沃,具有種植蘿蔔得天獨厚的氣候和優異的土質條件,年產蘿蔔一萬擔以上,更因蘿蔔味美營養豐富,在鄰近三縣和杭州上海暢銷,成了當時小昆農民的重要收入。

　　首二句寫平田雪景。後二句,作者充分發揮想像力,把蘿蔔比作白玉,平田比作藍田。最後引用古代神話羊公種玉的故事,說像白玉的蘿蔔是小昆人所種,大大致富山村,美哉美也。西白山頂一場大雪,竟會天馬行空演繹成一場天方夜譚,真是神來之筆。

十、古峽晴嵐

　　初銜峽山口,漸罩峽山樹。

　　靄靄一溪陰,非煙亦非霧。

　　古時峽山,山高崖懸給行人造成了困 難。盛夏的一天突然打了一個特大的悶雷 ,把山劈成了兩半,中間成了一條小路, 免去行人爬山過嶺的苦楚,這是老天為人 民做的好事。因南北兩山仍如相合,故稱 合山。綠溪江破山而出。嵐:山間霧氣。 我年輕時常站在門前,向西望合山一帶, 總是雲煙氤氳,充塞山間,向北延伸。根 據地望之別,若在坎流村北一帶觀望,白 色雲氣似乎向東擴展。老農說:根據雲氣 多少,可預卜天氣變化。時至今日,晴嵐 尚在,其清晰度已不如前。

(周先柏/嵊州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