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振華先生的傳奇人生:少年到處求 學;在臺灣審判日本戰犯達三年之久;回 大陸後竟與妻女永無相見;“文革”被遊 街卻當“談笑事”;為組建黃埔軍校同學 會到處奔波;現已90高齡卻依然為兩岸黃 埔軍校同學會的二、三代溝通聯繫。他就 是浙江湖州市黃埔軍校同學會副會長、安 吉分會會長鄧振華。
永遠的黃埔情
2012年11月21日,一個細雨濛濛的上 午,安吉縣台聯會一行赴安吉孝豐鎮鄧振 華家拜訪時,恰逢鄧振華先生90大壽前幾 日。其實鄧老先生剛89歲,11月25日生日 ,但按照當地農村習俗,90大壽必須提前 一年過,因此,安吉台聯會一行特意買了 生日花籃,中午還擺了一桌生日宴為鄧老 先生祝壽。幾杯小酒下肚,鄧老的話閘子 慢慢打開,向我們徐徐道來他那一生都剪 不斷的黃埔之情。
一、艱難的求學之路
鄧振華出身貧寒,絕非一般人能想像 ,其祖籍安徽鳳陽,由於饑餓無糧,祖父 母一家沿路要飯來到浙江孝豐縣(現已合 併到安吉縣)。好在其祖父母尚有一些手 藝,祖父是磨剪刀的,奶奶會挑牙蟲(當 時的一種職業),空餘還幫有錢人洗衣服 ,做雜事,在好心人的幫助下,在原孝豐 縣城郊的孝豐村落戶,加上父親會做一些 木匠,家庭日子才漸漸有了一些起色。鄧 振華兄妹4個都出身在孝豐,由於全家人 都是“睜眼瞎”,沒有一個會識字,父母 親便將唯一的兒子送到學校讀書。但小學 讀書更艱辛,剛讀一半,在他12歲那年, 父親因病去逝,家中唯一的頂樑柱倒了, 母親含辛茹苦好不容易把他培養到小學畢 業,日本鬼子打到了孝豐,那年他剛14歲。
親眼看到日本人的侵略行徑,鄧振華 小小年紀便義憤添鷹,15歲那年便以孝豐 第一名的成績考入浙西行署少年營,但由 於日軍侵犯,學校開辦不久就被迫解散。 後又考取湖興中學,為躲避戰火,學校從 湖州搬到安吉昆銅鄉上舍村的大山裏,不 久又被迫搬到莫干山,直到日本投降後, 鄧振華才正式高中畢業。
高中畢業後,在原少年營營長的推薦 下,鄧振華隨浙西行署到杭州,協助管理 日本戰犯,修建杭州到南京的公路。當時 浙江省政府也剛搬回到杭州,一切都在戰 後恢復重建。鄧老先生至今還清楚地記得 ,當時住在杭州延安路燈芯巷17號的一幢 別墅裏,其間還考取了復旦大學和上海交 通大學,但無奈的是,由於無力支付學費 ,只好被迫放棄讀大學的機會。徘徊猶豫 的鄧振華與同學只好來到上海,因為那時 的上海資訊很暢通,《中央日報》、《大 公報》每天發佈著各種資訊,聽說臺灣戰 後恢復重建急需人手,就與同學三人一起 ,於1946年2月乘船去了臺灣,從此也造 就了鄧振華傳奇的一生。
二、在臺灣審判日本戰犯
船在臺灣基隆港停靠,鄧振華一行三 人一下船就乘火車來到臺北,第二天剛好 有單位在招工,一個是臺灣高等法院,一 個是臺灣紙業公司,鄧振華都考取了。論 薪水肯定紙業公司高,但鄧振華聽說臺灣 高等法院正準備審判日本戰犯,聯想到小 時候日本侵略時的情景,加上在杭州時協 助管理過日本戰犯,鄧振華毫不猶豫地選 擇了高等法院工作,那年他23歲。
考入臺灣高等法院後,鄧振華就被安 排到位於臺北市青島街的“臺灣警備總司 令審判日本戰犯軍事法庭”工作,擔任軍 事法庭書記員。這個軍事法庭是專門審判 日本師、軍團以上的戰犯,因此工作特別 嚴謹,要求也特別高,凡是審判日本戰犯 的都必須是司法人員。好在鄧振華當時年 輕,加上文字功底較好,平時沒事就刻苦 學習鑽研法律知識,因此,很快就掌握了大量的法律專業知識,一年後就升任少校 檢察官和監斬官。鄧振華依稀還記得,他 親自審判過日本師團級戰犯木村高之、平 岡久忠、加薪章等,還親自審判過一次原 日本駐臺灣總督安藤利吉大將,由於安藤 利吉身份特殊,後決定押送至南京原國民 政府最高法庭審判。可惜的是,安藤利吉 在押送到上海的途中服毒自殺了,沒有受 到軍事法庭的最終審判,為此幾位押送人 員還受到了嚴厲的處分。
鄧振華在臺灣審判日本戰犯整整三年 ,一直到把日本戰犯全部審判結束。其間 作為監斬官還親自押送過幾次日本戰犯到 刑場,心頭上也解恨了不少,但非常可惜 和遺憾的是,真正被判刑的日本戰犯並不 多,大多數日本戰犯最終還是被釋放了, 其主要原因是,審判日本戰犯的證據嚴重 不足。
當時國內正在進行全面內戰,好多郵 寄到大陸來取證的郵件最後都查無音信, 例如,為求證某一戰犯曾在大陸某縣或村 進行過大屠殺,需要大陸某縣、村出具證 明,但正值內戰激烈,根本就沒人回信。 沒有證據就不能量刑,因此,只能眼睜睜 看著日本戰犯被釋放回國,為此,鄧振華 後來在“文革”期間還被遊過街,批過鬥 ,被指責是“破壞世界和平具體執行者” ,回大陸是臺灣派過來的“特務”,企圖 “繼續執行反革命活動”,這已是後話了。
三、“我要到大西北去!”
審判日本戰犯結束後,鄧振華繼續留 在臺灣高等法院工作,並且還安了家,妻 子是當地臺灣人,一名醫生,既聰明又賢 慧,如果安心住下去,日子應該很好過, 按鄧振華自己的話來說,可能早已是大法 官了,但是報國心切和不安分的性格迫使 鄧振華萌發了想去大西北看看的想法!
鄧振華之所以想去大西北,一方面是 想進胡宗南部隊,因為胡宗南將軍是孝豐 人,而且還擔任黃埔軍校西安七分校的校 長,到那兒或許還能進黃埔軍校讀書,這 實際上也是他多年的願望;另一方面是他 中學時最要好的同學李謨作在那兒,李謨 作當時已升任張治中部下的師長了,駐紮 在蘭州。於是與朋友孫其昌(浙江長興縣 泗安人)決定去蘭州,但妻子堅決不讓他去,而且妻子已有孕在身,血氣方剛的鄧振 華就答應先去看看再說。“其實,當時想 法很單純,”鄧振華說,“那時臺灣到大 陸已有飛機航班了,自己想,坐飛機一天 就可以來回了,如果好就多留幾天看看, 如果不好當天就回臺灣。”就這樣,鄧振 華與老鄉孫其昌一起乘飛機到了上海。
但上海到蘭州要1個月後才能有飛機 ,鄧振華只好在上海苦等,其間孫其昌妻 子專程從臺灣趕到上海,把他拉回臺灣去 了,就這樣,一個月後鄧振華一個人乘機 飛到了蘭州。誰知蘭州機場一下飛機,前 來迎接的李謨作就拿出先期已收到的鄧振 華妻子寄來的一封信,才知道妻子已經生 了一個女兒,鄧振華一激動,當即回信並 給女兒取名“鄧挹如”,至於當時為何要 取這個名字,鄧振華已記不清楚了。可遺 憾的是,由於日後事態的急劇變化,鄧振 華再也沒有收到過妻子的來信,寄出的信 也石沉大海,直至“文革”結束,通過臺 灣舊時親友幫助查找,也沒有半點妻女的 消息,最後通過一位元知情人得知,妻子 在台苦等了他好多年,不見丈夫回台看望 妻女,還以為丈夫在戰亂中去逝了,最後 被迫無賴,離開傷心地遠走高飛,可能嫁 到日本去了。至今,鄧振華老人也沒有見 過自己的親生女兒一面,更不用說妻子了 ,這件事成了他一生中最大的遺憾,也成 了他至今為止永遠的心痛。
到蘭州後,鄧振華被安排到李謨作司 令部參謀處當少校參謀,分管幹部工作。 到這時鄧振華才發現,當時西北形勢一天 一個變化,多股軍事力量相互糾纏在一起 ,進去容易,想出來就難了。一年後部隊 被迫解散,同學戰友各奔東西,鄧振華只 好回到老家孝豐縣(現為安吉縣孝豐鎮) 孝豐村。
四、剪不斷的黃埔情
按當時的政策,鄧振華回到老家後完 全可向政府提要求安排工作或生活補助等 ,但他卻默默地幹著農活,從沒向政府或 他人提過任何要求,儘管如此,“文革” 期間還是遭批鬥遊街,但一向樂觀向上的 他從不向困難低頭,遊街回家還自嘲詩一 首:身陷囹圄不知愁,折斷筋骨仍作秀, 掛牌遊街談笑事,贏得晚年樂悠悠。由於與臺灣聯繫無望,鄧振華只得在老家娶妻 成家,並育有二女一子,日子過得還算幸 福,直至1979年全國人大發表《告臺灣同 胞書》,鄧振華馬上意識到與臺灣溝通聯 繫有希望了。
看到希望的曙光,鄧振華心潮澎湃, 立馬寫信給浙江省政府,希望能幫助聯繫 臺灣的親友。後又通過李謨作的外甥,當 時在湖南瀏陽當中學老師,瞭解到了李謨 作在臺灣,其哥哥李謨政還是臺灣“國防 部”的部長,但李謨政的妻子在美國,於 是李謨作外甥(姓名已記不清了,但清楚 記得信是寄到瀏陽“郭家亭郵政所”轉的 )把鄧振華的信寄到美國,通過李謨政妻 子轉到臺灣。當臺灣舊時的好友收到鄧振 華來信時,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其中 四個最要好的當年抗戰朋友,競在臺北酒 店聚會,為“鄧振華還活著”而高興慶賀!
熱血人永遠不會閑著。聯繫上臺灣昔 日同學戰友,鄧振華又立即聯繫上國內同 學戰友,並為籌建湖州黃埔軍校同學會到 處奔波操勞,同時積極組建安吉分會,因 為安吉孝豐籍的黃埔軍校同學特別多,僅 黃埔軍校西安七分校畢業的同學就有近百 人。可以說鄧振華為黃埔軍校同學會的成 立傾注了大量心血,因此從1984年成立第 一屆開始,鄧振華一直被推選為湖州黃埔 軍校同學會副會長兼安吉分會會長。與此 同時,鄧振華還積極籌畫成立安吉臺胞臺 屬聯誼會,並擔任首屆秘書長,為安吉縣 乃至浙江省加強與臺灣方的聯繫溝通,促 進兩岸同胞的交流合作,推動兩岸黃浦軍 校同學聯誼交往作出了較大的貢獻,起到 了其他人無可替代的作用。
五、傳承黃埔精神
光陰似箭,時光如梭!湖州黃埔軍校 同學會從成立之初的130人,如今只剩下8 人,其中安吉分會從原先70人如今也只有 3人了,而且大多已90高齡,為此,鄧振 華老先生從不氣餒,從10年前就著手與黃 埔軍校同學會的第二、三代加強聯繫。安 吉台聯會一行在鄧老先生家中的像冊裏就 可看到來自臺灣、美國、日本等地黃埔軍 校同學後代寄來的照片,足可以感受到鄧 老先生的良苦用心。“我們萬不可將黃埔 精神失傳,一定要把黃埔軍校同學會傳至 第二、第三代,並世代傳下去,一定要將 黃埔精神發揚光大”,鄧振華先生如是說 ,也以身作則負責傳承!
(黎逢林/安吉縣台辦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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