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大多是在外婆家度過的，那 是個靠烏溪江邊，一個風景秀麗的小山村 。小時候，極盼望過年，因為過年淨是吃 好的，有新衣服穿，還有紅包，而我記憶 裏最深的是外婆家的“凍米糖”。

　　 關於做“凍米糖”，有一個美好的傳 說。

　　很久很久以前，過年的時候，也是熱 熱鬧鬧的，鞭炮響得震天動地。有一年農 曆大年初一，天上的“七仙女”看到人間 過年熱鬧非凡，老百姓放“百子鞭”、“ 沖天炮”等鞭炮，幾乎要把她們的耳朵震 聾了。“七仙女”都想下到凡間，與凡人 一道過一個快快樂樂的春節，可是她們不 敢違反天庭的“清規戒律”，而私自下凡 。這時從小受寵、任性的第七個仙女卻偷 偷來到人間，裝扮成農婦，走進一家農戶 ，她看到大人小孩都穿新衣服，小孩子還 有“紅包”，很是新奇。而一向嘴饞的小 仙女吃著炒玉米、炒紅薯片，覺得口感不 好，就問還有沒有好吃的？主人回答就這 麼些東西。小仙女好不高興，便說我今年 農曆十二月教你們做好吃的。

　　小仙女在人間不敢久留，當天傍晚就 回到天宮。從此，她整天苦思冥想，做點 什麼好吃呢？有一天，她突然想起，人間 不是種了很多水稻嗎，何不在稻米上做文 章。於是，她反覆試做，終於做成了人人 愛吃的“凍米糖”。

　　當年農曆十二月初，小仙女如約來到 這戶農家，教他們如何做“凍米糖”。當 大家高興地吃上又香又脆的凍米糖時，小 仙女卻偷偷地跑回天宮。這時，有一個後 生說，這麼好吃的東西，只有天上神仙才 能做得出來。於是大家都在找這個農婦， 可怎麼也找不到她了。這才回想起這麼靚 麗的農婦一定是天上下來的“仙女”。

　　這個傳說，一代傳給下一代，代代相 傳。我就記得小時候，外婆跟我說，凍米糖好吃，最早是七仙女做的。

　　每到農曆十二月初，外婆總要稱上十 數斤糯米，先用水浸泡一天一夜，然後燒 大火用飯甑去蒸。從蒸糯米飯開始，我們 小孩子便感受到年的氣息了。外婆將蒸熟 後的糯米飯裝入碗裏，倒入紅糖攪拌，讓 我先嘗鮮過癮。之後，再倒入簞箕裏，晚 上放在屋外進行霜凍，然後讓太陽曬上三 、五天。每當經過晾曬凍米的簞箕時，忍 不住要去用手擼一擼，讓飯粒翻個身，巴 望幹得快一些，流露對年的企盼。

　　曬乾後，外婆就把凍糯米收藏起來。 直到農曆十二月二十左右，外婆再在灶上 鐵鍋中放入適量粗粒砂，先把鍋和砂粒燒 燙，然後把凍糯米放進鍋裏攪拌。粗粒砂 通過鍋鏟攪動，米粒便逐漸膨脹，約能脹 到三至四倍大，但還是米的原來形狀，只 膨脹，不爆成“花”，依然很白，毫無焦 痕。因此，不放任何調料，吃起來都是又 鬆又脆又酥又香很可口。

　　“扭糖”時，鄰居們都來幫忙。外婆 常叫我幫她燒火煎糖漿。早晨起來，先燒 開一大鍋水，然後放入一定量的糯米和適 量的水發麥芽，煮上一些時候，用笊籬撈 起糯米飯渣和麥芽渣，再繼續用大火煎煮 。這種煎煮出來的稠密糖水，謂之“糖漿 ”。把糖漿舀出來盛在陶皿裏。再舀適量 的糖漿到大鐵鍋中，又煎熬至可拉出細絲 狀時，外婆將凍米花倒入鐵鍋中進行攪拌 ，然後將混合好的凍米花倒在一木格子裏 ，使勁用擀麵杖碾壓。碾壓至嚴嚴實實後 ，刀法嫺熟，動作麻利的舅媽和阿姨們就 用刀將凍米花糖切成齊齊整整的薄片小方 塊。這時，我就顧不上燒火，從人縫裏擠 進去抓起一大把凍米糖就吃。凍米花糖香 甜可口，好吃極了。

　　有了凍米糖後，我們小夥伴們玩得更 歡了，玩遊戲、捉迷藏、堆雪人、打雪仗 ，餓了就啃幾口“凍米糖”。小夥伴們若家中沒做凍米糖時，我就會從外婆家中多 “偷”一些分給他們吃。有一次，讓外婆 知道了，外婆不僅沒有責怪我，反而誇獎 我，說我從小就知道關心他人，幫助別人。

　　上世紀七十年代末期，我外婆從烏溪 江庫區移民至更偏遠山區，那裏有滿山的 油茶林。這以後，外婆家做的凍米糖所用 的米粒就不用粗粒砂去炒了，而改用山茶 油去泡。這樣，凍米糖更加鬆脆、香甜。

　　後來外出求學，直至參加工作，但每 次回故鄉探望外婆時，總能吃上香甜、鬆 脆可口的凍米糖。外婆知道我愛吃，總是 早早做好在等我，臨回家時還讓我帶一大 袋回來，囑我放入餅乾箱裏慢慢吃。每當 夜深人靜，肚子“咕咕”叫時，我把手伸 進餅乾箱裏時，腦海裏就浮現出外婆那皺 紋縱橫交錯而和藹慈祥的面容，浮現出與 小夥伴們無憂無慮玩耍的快樂情景……

　　多少年前，外婆病故了，我就很少回 到故鄉。一晃二三十年過去了，今年農曆 正月裏，我回故鄉看舅媽，舅媽非常高興 ，馬上端出了水果、花生、葵花籽，卻不 見凍米糖。我就遲疑的問道：“舅媽，凍 米糖有沒有？”舅媽說：“有啊。”說完 ，舅媽從房間裏端出一大盒糖果來，有花 生糖、芝麻糖、芙蓉糕等等，就是沒有農 家做的凍米糖。舅媽對我解釋說：“現在 市場上什麼糖都有，故而大家都不做凍米 糖了，挺麻煩的。”我拿了一塊芝麻糖放 在嘴裏輕輕地咬，倒也很香、很甜，可我 怎麼也吃不出當年凍米糖的滋味來。

　　此時，縈繞在我心間童年時的那縷溫 馨，對外婆的那份思念，在我的腦海裏久 久不會抹去。兒時在外婆家吃凍米糖的那 麼香甜、那麼快樂，將永遠珍藏在我的心 間。

（朱育新/遂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