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媳婦與媒婆

　　寧波是個歷史文化名城，浸潤著一千多年燦爛文化，以其顯著的地域性、民族 性、歷史性而瑰麗多彩，獨樹一幟的民間 風情有彪炳于世界文化之林。

　　養媳婦。過去，寧波男女青年婚姻大多由父母包辦，“包辦婚姻”大致有三種情況：一是小夥子、姑娘彼此陌生，全由 雙方父母包辦，成了“硬裝斧頭柄”式婚姻；第二種是小夥子和姑娘很有情意，但男女一方父母嫌對方貧窮或長相不中意， 反對這樁婚事，便“捉”一個媒人出來將女兒許配他家，成了“捧打鴛鴦”式婚姻 ；第三種是“童養媳”，亦稱“養媳婦” 。舊時候，一些男家因家境貧寒，生怕兒子長大後娶不起媳婦而斷“香火”，便從 小領養一個女孩在家做“養媳婦”。也有一些小康之家為了將來可少拿出聘禮，平時又能多一個勞動力幫襯，便抱養或領養 一個幼女為媳，到時候讓養媳婦拜堂成親 。被收養的幼女大多是家境貧寒，或者是子女多父母無力撫養，或為父母雙亡無依無靠的女孩。養媳婦長大以後成婚儀式大 多很簡單，讓她在隔壁鄰居家穿好新娘服 ，然後接過來與小夥子拜天地，便算完婚 ；也有好些的人家請來吹鼓手，再放幾個爆竹熱鬧一番，這種婚姻寧波叫“並親” 。並親後，“養媳婦”地位有顯著提高， 所以養媳婦都盼望著“桅子花開六瓣頭。 養媳婦並親今夜頭，一刻時辰等勿得，開 出西窗望日頭”。在童養媳期間，男方恐 姑娘回娘家後不回來，尤其是大一些姑娘 ，行動受到男方的限制，所以姑娘常被關 在家中。

　　寧波農村有“男十六放，女十六藏” 的俗語，其意思是，姑娘到了十六歲便不 讓她獨自外出。姑娘不論去河邊洗滌，還 是在田頭勞作或上街購物，只要稍有遲緩 ，便要受到母親的盤問，生怕其與小夥子私下會面談上戀愛。包辦婚姻是一種仁統 陋習，不知扼殺了多少純真的愛情和青年 男女。

　　“媒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婚嫁在寧波有著許多帶有地方色彩的“音符 ”。過去，男方和女方社會活動受到侷限 ，尤其是女方交際活動很少，談婚論嫁時 尚無物件，須有一位原牽線搭橋的中間人 ，這個中間人便叫“媒人”。一般媒人男 女雙方各有一位，而“媒人”往往由女性 擔當，因此，“媒人”也叫“媒婆”。寧 波有“包做媒人，包養候子（兒子）”的俗語，其意是嘲諷做媒人，並不是什麼都 能包下來，做媒都能成功。媒人在“玉成好事”的過程中，如果一撮即合，倒也省 心，若是遇上雙方疙疙瘩瘩，續後又斷、 斷後又續之類的，那其間所花的精力就多了。為答謝媒人，寧波有“媒人吃十八隻 蹄膀”之說，這“十八”不是確數，泛指數量多。老式的婚嫁儀式，有“討八字”、“合八字”、“行盤”、“定親”、“ 拿嫁妝”、“娶新娘”、“回門”等諸多 程式，全賴媒人辦理協調。做“媒人”誰都希望一蹴而就，有功於男女雙方，媒人往往對男女雙方誇大優點而失真、隱瞞弱 項而不報，“媒人”往往是“瞞人”。說起媒人在寧波流傳著許多天方夜譚式的小故事。有媒人到女方介紹男方經濟時說： 男方有“前堂後埭”是個富豪人家。女方 嫁過去後，發現男方是個挑著擔子走街串 巷的小貨郎，哪里有什麼“前堂後埭”的住房。於是便去質問“媒婆”。“媒婆” 巧舌如簧：我怎麼沒有說清呢？他挑的前面是“糖”，後面是笪（“笪”，寧波人音讀“大”。是盛放用來換糖的廢銅爛鐵等物的竹制盛器）。還有媒人到男方家列數了女方的各種優點，末了又講，只是眼睛有點兒毛病，不過不要緊，看不出的。 媳婦娶進門後，男方發現媳婦原是個瞎子 ，一時勃然大怒，找到“媒婆”，“媒婆 ”不緊不慢地說，我早就說過眼睛有毛病 ，看不出的，怎麼可以怪我？在寧波有新 娘《謝媒人》的歌謠，名為“謝”，實為 “怨”。因為做媒成功是件美事，做媒不成是件憾事，做媒勉強而成未必是長久的 好事。在寧波婚嫁中還有一種媒人叫“促成媒人”。這種媒人在男女雙方事情都自行協商好基礎上，找一位“媒人”做做形 式，所以這種媒人也叫“形式媒人”。也有事先並無介紹人，而是在小夥子與姑娘已經談得很熱烈後，再找個“介紹人”， 這種介紹人稱之“現成媒人”。無論是“ 促成媒人”還是“現成媒人”，都是受“ 明媒正娶”的影響，因為惟其如此，才符 合傳統。

做產與滿月

　　寧波對媳婦做產十分重視，嬰兒誕生 的禮儀也格外隆重。媳婦懷孕，預示著家 庭添丁之喜即將來臨。所以一旦“有喜” ，男家首先向岳家通報，並邀請親家母前 來赴宴慶賀。此後，新媳婦的家庭地位就 有了截然不同的變化，由原先的“服侍人 ”變成了“人服侍”，享成家裏的物質待 遇，在耕耘勞作以及醫療保健等諸方面都 能得到特殊的照顧和關懷。“保胎”在寧 波也十分講究，婆婆悄悄地煮一些“飯瓜 蒂”（南瓜蒂）等好飯好菜給媳婦吃，意 欲將來生孩子順順當當，猶如“瓜熟蒂落 ”一般。還有在立夏那天，岳家將購置的 夏衣、陽傘、草帽、席子等物送到女婿家 ，名為“送夏衣”，實是在暗示女婿、女 兒從夏天開始小夫妻應該分床睡，以確保 胎兒健健康康發育。也有到了“伏天”， 母親請女兒單獨回娘家“歇夏”一個月。 因為舊時，結婚大多選在春節前後，到了 “伏天”，大多新媳婦懷孕六七個月，此 時夫妻小別，對“保胎”大為有益。為保 證孕婦順利度過生育關，“催生”又是一 大禮俗。臨產前半個月左右，外婆要給外 孫送嬰兒衣。嬰兒衣製作特別講究，衣服 質地柔軟，穿上它絕不會擦傷嬰兒的嬌嫩 皮膚。母親還要煮“糖串蛋”給女兒吃， 既給女兒補補身體，又祈願女兒生小孩時 像老母雞生蛋那樣順順利利。

　　 “生產”是小生命降臨之時，也是產婦的艱難之際，因而習俗禮儀十分講究。 如產房內除接生婆外，任何人不得入內。 為了防止生人突然闖入產房“沖喜”，臨 產前在產房門上貼上一張紅紙，紙上寫有 “百無禁忌”字樣，以告眾人不可隨意入 內。接生要準備好“接生桶”。“接生桶 ”是種特製的木桶，桶的底部是三隻木腳 ，桶面上擱放一塊本板，產婦坐在上面“ 生產”，接生婆在一旁助產。嬰兒出生後，接生婆用溫開水沐洗嬰兒。洗嬰兒要十分細心，切不能重手重腳，毛巾柔軟，免 擦傷嬰兒皮膚。擦洗嬰兒按照先洗眼睛， （這叫“開天門”，）後洗鼻子，（這叫 “點龍鼻”，）再洗口，（這叫“開龍口 ”）的順序再從頭部洗到胸、手、腳，將嬰兒身上的汙污穢洗淨，然後裹上軟毛巾 ，放在臥床的娘身邊。接生婆將接生桶內胎盤的污穢處理好以後，才出來向久候在外的眾人通報具體情況。此時，人們在聽到一聲是個“男小孩”時，立即歡呼雀躍 ：老祖母喜極至於涕下；老祖父東走幾步，西走幾步，滿臉喜氣；做爸爸的一邊用衣袖擦去額頭上的汗珠，一邊急匆匆闖入 產房，高聲嚷道：“我做爸爸了！我有兒 子了！”村子裏也引以為豪，講某某人家 真有福氣，生了一個大胖兒子。

　　“滿月”。嬰兒出生滿一個月時要“做滿月”，親朋好友要隆重慶賀一番。“ 做滿月”要辦兩件事，一是“剃滿月頭” ，二是“辦滿月酒”。“剃滿月頭”即剃 除胎髮（有的也稱“血發”）。請理髮師到家裏給嬰兒剃滿月頭的，也有到理髮店去剃的。剃完胎髮後，不僅要用紅紙包上加倍或數倍的理髮工錢給理髮師傅，還要 給理髮師送上“紅蛋”。嬰兒的奶奶當即 將胎髮搓成小辮子，用紅綢布將它包起來 。剃“滿月頭”還有個習俗，就是不能將 嬰兒的頭髮全部剃光，而是在頭頂前部中 央留一小塊“聰明發”，在後腦留一綹“ 撐根發”，其意是祝願小孩聰明玲麗，祈 盼小孩紮根長壽。

　　“剃滿月頭”同時要辦“滿月酒”， 宴請曾來看望小孩的親朋好友。滿月那天 ，嬰兒身穿新衣，甜蜜地睡在母親或祖母 的懷裏，與長輩一一見面，接受長輩們饋贈的禮物。母親或祖母按孩子的身份逐桌 叫著長輩的稱呼，長輩也紛紛邊應和邊逗 笑著小孩，盡顯一派盛情和熱烈的氣氛。 酒席散席時，主人要向賓客分送“紅蛋” 、“紅長生果”（染紅的雞蛋、花生）。 滿月酒後的當天或第二天家裏還要向街坊 鄰里分送“紅蛋”、“長生果”和“長壽 麵”，讓眾人分享喜悅。

　　 “做滿月”一般都在嬰兒滿月的一天， 個別的也有將滿月酒放在小孩出生的“第 三天”，稱為“三朝”，這是因為從古以 來“三”是尊貴吉祥的象徵。也有“做滿 月”放在新生兒出生的第十二天，稱之謂 “十二朝”，因為十二表示最完美、最齊 全。另有未滿月而設宴慶賀的，叫“偷滿 月”。其用意是為不驚動天地，避免生辰的凶相，悄悄慶賀一番，可見滿月酒的舉 辦，也有一番用心。

　　嬰兒出生一周年要給孩子做“周歲” 。是日，親朋好友送來賀禮，主人家設宴 款待，向親朋好友和鄰里分送“周歲面” 或“長壽麵”。這天嬰兒穿著一新，特別 是“周歲鞋”製作精美，寓意深長，鞋子上繡有“蔥”、“蒜”和“菱”的圖案。意是祈願孩子日後聰明會算（蒜）和玲（菱）瓏乖巧。此後，每年的生日都要“做生日”，吃“長壽麵”。因受“重男輕女 ”思想影響，生男的“做滿月”、“辦滿 月酒”，搞得熱熱鬧鬧，而生女的冷冷清 清，甚至不“做滿月”，不辦“滿月酒”。

做壽與壽典

　　“做壽”。寧波民間把“壽慶”稱為 “做壽”，祝願老人延年益壽的禮儀習俗 。體現寧波人對生命的珍惜、禮贊的祈禱 和晚輩尊老、敬老優良風尚。

　　做壽一般從五十周歲知天命年生日起算，爾後每隔十年，即50歲生日（知天命），60歲生日（花甲，也叫“耳順”）， 70歲生日（古稀），80歲生日（叫“杖朝 ”），90歲生日（稱“耄耋”），也有把 80歲和90歲統稱為“耄耋”，100歲生日 稱“期頤”。寧波人的壽慶大多是從60歲即花甲之年的壽誕日開始做壽，以後就到 70歲、80歲、90歲和100歲時再做壽。

　　寧波人做壽有“男做九，女做十”習俗。“男做九，女做十”就是男的壽慶是 做九不做十，59歲的生日時做60歲壽慶，69歲生日做70歲壽慶，以次屢退。“女做十”，即女的壽慶須滿十。也就是說在60 歲壽誕時做60壽慶，70歲壽誕時做70壽慶 。70歲以上的老人還有不在整十慶壽習俗 ，如在77歲、88歲的生日時做壽。也有女 兒專門為母親做66歲生日壽慶的。確定壽 慶日期後，用請柬或口頭邀請親朋好友屆 時光臨。

　　 “壽典”。“壽”有生命年久意思。 因此壽慶物品和禮物都含有美好比喻和象 徵意義。做壽時，前來祝壽的子女和親朋 好友都向壽者送上吉利話，如“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等，祝願老人家健康長壽。 《神異經》上說：“東方有樹，高五十丈 ，名曰桃，其子徑三尺二寸，和核美食之，令人益壽。”古典名著《西遊記》也有 孫悟空偷吃蟠桃而長生不老故事。寧波人 更有“桃木可驅鬼避邪”之說，因此，在祝壽時都用上桃，稱之謂“壽桃”，如果 壽慶的日子巧逢產桃季節，便挑選碩大的鮮桃盛放在盤中，則九個鮮桃相疊放為一 盤，三盤並列稱謂“久壽”。不在產桃季節，用糕團製成 “壽桃”來替代。

　　 祝壽的賀禮都要寓有長壽之意，“面 ”便是其中之一，在食品中麵條為最長， “做壽”必須要有面，稱為“壽麵”。壽 麵每根麵條的長度須在3尺以上，每束面百根之多。慶賀時將十二斤、十四斤、十六斤……成雙數的麵條盤成塔形放在紅漆 木盤內，上面放上紅紙剪成的“壽”字放 在供臺上，祝願壽翁壽婆“年歲綿長”。 壽典用香燭，稱“壽香”和“壽燭”。“ 壽香”將香製成筆劃相連的“壽”字香。“壽燭”為紅色，燭身上書寫金色的“壽”字，在一對壽燭上分別寫上“福如東海 ”、“壽比南山”吉祥語。“燭”按重量 大小有一斤重的稱“原斤頭”，有二斤重 、三斤重的不等，壽燭越大越重越好。“ 酒”與“久” 諧音，酒是賀壽不可少的 用品。昔時一般送黃酒，黃酒有30斤或50 斤一甏，最少送兩甏，也有送四甏、六甏 、八甏……送酒不能是單數。酒甏上面貼 上大紅“壽”字。除上述賀禮外，也可根 據壽翁壽婆琴棋書畫等嗜好，送上所喜愛 之物。

　　壽堂設在壽翁或壽婆的客廳裏，客廳中央牆上掛上大紅“壽”字和一幅慶壽圖 。依牆擺設一張禮案，上面擺放祝壽用的 壽桃、壽麵、壽香壽燭等壽物，點燃壽香壽燭。慶賀時，先由司儀宣佈某人多小歲高，慶典儀式開始，然後請壽翁或壽婆入位。壽翁或壽婆由最小的晚輩或最受寵愛的人攙扶而出，坐于壽堂禮案之前的太師椅上，接著奏樂。介紹壽翁或壽婆簡歷後 ，由晚輩、親朋向壽翁或壽婆行禮。壽翁 或壽婆接受賀禮時要有晚輩向賓客答謝，並向小輩送見面禮。大戶人家在見面禮後 進行堂會演唱。

　　 壽慶的宴席菜肴很講究。至少要安排 一道有慶壽寓意的工藝菜，如用胡蘿蔔或 蘋果雕刻成松樹和仙鶴，配上其他物品拼 制一道“松鶴長壽”壽慶菜。菜的數量以 “九”或“九”的倍數為好。因為“九” 在個位數中是最大一個數，又是陽之極數 。再加上“九”諧“久”音，有“天長地 久”之寓意，寓祝老人高齡。“糕”音諧 “高”，高與壽高為高齡，所以做壽除吃 “壽麵”還吃“壽糕”。將糯米粉做成糕 ，壽慶時將壽糕放在盤中，九塊糕相疊為一盤，三盤並列。松樹是人們稱頌樹木， 有“遇霜雪而不凋，曆千年而不隕”記載 。寧波民間稱松樹有“百木之長”說法，常用松樹比喻高齡。與松樹相近柏樹也是 人們心目中長壽之樹。為此，祝壽時常用 《松柏長青圖》來佈置慶壽堂。

　　祝壽當天，壽家將壽麵分送給賓客和 鄰里鄉親。壽慶在一片春意融融氣氛中進行，壽翁壽婆難得兒孫繞膝、面南受拜、 眾星捧月般的恭祝，處處都是祈願生命長 壽的賀意，聲聲皆含祝福生活美滿幸福的 情真。過去，尤其是農村，還有一個結合 慶壽預先為壽翁或壽婆操辦後事特殊習俗。即在壽慶之日為壽翁或壽婆制辦墳墓、棺材和衣服，一般晚輩在為70歲以上長輩 慶壽時，同時選好墳地或買好墳地，稱“ 壽墳”，將棺材進屋稱“壽材”，請裁縫 師傅上門做衣服，稱為“壽衣。”這時老年人看到壽墳、壽材、壽衣非但不懼怕、不生氣，反而感到欣慰、歡樂，因為他（ 她）看到了自己的晚輩已為他（她）做好 了後事準備，也看到了自己死後不薄的“ 待遇”而感到放心。

(鍾一凡/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