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新世紀飛速發展的科技為人類謀福利造利，卻免不了產生負面效應，即：技術進步推動的資源開發帶來了環境損毀，戰爭的破壞力與科技水平同步增長，腐朽文化憑借現代科技手段迅速蔓延，高科技的發展使勞動逐漸失去創造性。同時，無法預測的天災如地震、颱風、洪水及人為的交通事故等等，在時刻虐殺人類。18世紀盧梭已經說過：“隨著科學與藝術的光芒在我們的天邊上升起，德行也就消逝了。”

　　可見，這是一個有缺憾的世界，一個病態的世界，隨之而帶來缺憾的人生。當然，人生有缺憾，不是今日始。古往今來，人們在自身經歷的理想與現實矛盾中，其人格力量受阻，也會蒙受無窮的缺憾。

　　 大家熟知的北宋文學家蘇東坡，其人生缺憾可謂典型。他一生為官清廉，才華橫溢，但屢遭貶謫。任密州太守時，他的父母和嬌妻已經離世，只有弟弟蘇轍任職歷城。中秋佳節，蘇東坡歡飲達旦，面對圓圓而皎潔的月亮，忽然懷念起蘇轍來，寫下著名的《水調歌頭》，發出“不應有限，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的感嘆。他以宇宙間月亮陰晴圓缺的變遷消長來印證人間悲歡離合缺憾的客觀存在，從而既成的現實人生中作自我解脫說：這是自然現象，自古而然，非人力所能克服。這首詞結尾說，“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表現了在逆境中豁然樂觀的人生態度。正是這種身處逆境和缺憾的人生中持泰然態度的思想情緒很具有人類敢於抗拒不幸的積極意義，因此，這首詞在蘇詞中最被世人傳誦不衰。

　　人們讀《紅樓夢》第一回跛足道人口中吟的《好了歌》，總不免對那些熱衷於追求“功名”、“金銀”、“嬌妻”、“兒孫”而終於落得一場空的普遍現象進行深沉反思。甄士隱對《好了歌》作注解說，“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訓有方，保不定日後作強樑；擇膏樑，誰承望流落在煙花巷”。這裡包含的辯證法多麼讓人嘆服！你看“金陵十二釵”及其周圍的ㄚ頭們，雖作苦苦抗爭，有哪一個享受到好命運？可見，人生缺憾的存在有其普遍性。
人們也總以為東晉大詩人陶淵明歸隱躬耕田園，一定瀟灑自在無憂無慮了，詩人《自論》不是說“性嗜酒，甚必醉”嗎？可是，他的五個兒子被這位酒鬼老爸的酒精遺傳因子毒害，智力都十分低下，個個平庸呆滯，無一成才。陶詩人晚年後悔莫及，自省說：“後代之魯鈍，蓋緣於杯中物所貽害。”然而，木已成舟，難以挽回了。人們遊覽廬山之時，順便去廬山腳下憑弔陶墓，對他的高潔與遺憾，不免油然而生崇敬與同情。

　　再看看教育界的孔夫子。他有三千弟子，其中有七十二個優秀生，但最為得意的數顏回一人。子曰：“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他一再稱讚賢弟子住在貧民窟一條陋巷裡，以最簡單的飲食維持生活，樂於艱苦讀書。可惜顏回沒幹出什麼大事，只活了三十二歲就死了，走的是一條“讀死書、死讀書、讀書死”的書呆子路子，徒有賢弟子虛名。從今天角度看來，耐苦精神固然可嘉，但不參加社會實踐，又不注意營養與體育鍛煉，不能讓後世奉為楷模。也許是孔聖人受時代局限，他那套不科學的教育方法以及顏回的盲從，鑄就了顏回的早死。不知顏回本人與他的老師是否至死有悟？抑或不悟？

　　在諸如此類憾事中，尤以南宋的宗澤與陸游兩人最令人揪心，感慨萬千。宗澤是愛國大將軍，向高宗皇帝遞交奏章三十餘次，但每次被奸臣扣押，以至憂憤成疾。臨終時，他口誦杜甫《蜀相》的“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名句以自喻，最後大呼“過河”而亡。陸游臨終前囑咐兒子，“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毋忘告乃翁”，帶著“北土未收”的無限遺恨，咽下了最後一口氣。近觀當代亦在所難免。台灣女作家三毛，滿懷熱情飛到烏魯木齊去拜訪心儀多年的大作曲家王洛賓，卻不被理會和接受，受到冷遇，以至三毛怏怏不歡返回台灣，不久，帶著憂傷棄世。1997年2月，“一國兩制”總設計師鄧小平來不及等到香港“七一”回歸祖國去香港走一走，而先身歸大自然，舉國無不為之扼腕嘆惜。更有無辜身陷囹圄的劉少奇、彭德懷、陶鑄等許多先輩們，看不到“四人幫”的末日而抱憾離開人間。這些憾事讓人揪心冥想，代代不息。

　　封建社會有“功高震主”的悲劇，人生道路有“樂極生悲”的轉化，還有意想不到的厄運突然降臨頭上。那麼，人們該如何對待人生缺憾的降臨呢？曾國藩給他的弟弟曾國荃的一首詩裡，可悟出一點道理：
“左列鐘銘右謗書，人間隨處有乘除；低頭一拜屠羊說，萬事浮雲過太虛。”

　　原來，楚國伍員幫助吳國攻打楚國，屠羊說（悅）歷盡艱辛幫助楚昭王逃難。楚國復國後，屠羊說婉謝昭王的高官厚祿獎賞，仍去幹他的屠羊營生了。“人間隨處有乘除”，說人世間猶如天平，兩頭高低變化不盡，處處有風險。末句說，做人更想得開一點，肚量大一點。這有一定道理。

　　今天，我們應盡可能化缺憾為動力，變憂患為後盾，「不管風吹浪打，勝似閒庭信步，奉行諸葛亮《後世師表》的人生難測“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只要自身端正，不怕影斜，也不怕前面有萬丈深淵和地雷陣，勇往直前，何懼身後多憾事，歷史自有公論。隨著冷戰結束，全球正在走向和諧、公正與持久和平，科技發展正逐步導致“人定勝天”；於是，人生缺憾也正走向弱化，實現古人的許多夢想（如人類已經於1969年登上月球）。

(竺柏岳/嵊州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