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杭州不足百公里的水鄉小城烏鎮（ 屬浙江省桐鄉市），這些年依託本土資源 ，大手筆開發“江南古鎮旅遊”，文章做 得風生水起，較之周邊的周莊（屬江蘇省 ）、南潯（屬浙江省），毫無遜色，甚至 名氣還似乎略漸勝出。自欲一睹其究竟， 儘管暑日炎炎，我還是耐不住作了一次舊 地重遊，六、七年前，我曾數度去過那裏。

　　果真傳聞不虛。如今的烏鎮，非但早 前已開放的東柵景區歷經一番整修，容顏 煥然，那種“臨流人家盡枕河”的水鄉民 居風情，越發顯得魅力四射；並且，又新 闢出一個占地面積數倍於東柵的西柵景區 ，由十二個碧水環繞的“島嶼”連袂串成 。那裏，石板街巷曲折幽深，沿河老屋滄 桑樸拙，綠蔭與古牌坊掩映，遊船在廊橋 下穿行……各色景物，比東柵修葺得更精 當、更舒貼，文化氣息也更濃郁、更厚重 ，誠令人有“盤桓太息不忍去”之慨。

　　而讓我此番“烏鎮一日遊”印象至深 的，卻是在景區內意外遇見了兩家頗為別 致的特色書店——“連環畫書店”。

　　先是傍午時分，在東柵老街“茅盾故 居”近側，看到有一家兩間門面打通的鋪 子，舊木門樘，青磚地面；當街廊柱上， 豎嵌一副長方形的栗色店招，上鐫五個沉 綠的繁體隸字：“連環畫書店”。店堂約 莫七八十平米，天花板下垂懸著兩掛精巧 的嫣紅宮燈，分外醒目；靠東牆，一溜玻 璃貨櫃，圍出一個售貨區，櫃子裏陳列著 數十種（套）待售的中外古典或現代題材 的連環畫名著，如《三國演義》、《紅樓 夢》、《三毛流浪記》、《山鄉巨變》、 《莎士比亞戲劇故事》等等；西牆，則排 立著四五個開放式的書架，上邊也滿滿騰 騰地擺放著各種“小人書”（單本 /非賣 品），顧客可以隨意翻揀、取閱；書架旁 還長長短短，陳設有幾條木板凳，供人坐歇。由粉牆上張貼的廣告可知，這家書店 與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應該是“連環畫 特約經銷”的業務關係。

　　我步入店堂的當口，裏邊男男女女， 正擠著好些遊客。有幾個大人，也跟同一 班孩子挨個兒“排排坐”，湊在板凳上津 津有味地翻看著從書架上取來的連環畫。 櫃檯裏兩位二十歲上下的美眉，佩了營業 員胸牌，汗濕髮梢，忙著接待買書、要飲 料的顧客，根本無暇應付我這個老頭子“ 詢長問短，打聽店情”的好奇心。我也只 能四下轉悠一通，抓拍了幾個鏡頭，離開 了。

　　殊料，下午行至西柵，在西大街２３ ０號簷下，居然又“重逢”了那塊已經有 幾分眼熟的招牌。這家鋪子，據值店的李 先生介紹，乃東柵的“姊妹店”，同為烏 鎮旅遊公司旗下的商業實體，亦是“上海 人美”的特約經銷點。它的鋪面，同樣兩 間打通；店堂比東柵略小，佈局也用貨櫃 分隔出售書、閱覽兩塊區域，只是供顧客 坐歇的木板凳換成了數張小竹椅。李先生 ，中等個頭，稍稍富態，一副窄框眼鏡， 鬢髮露白；上身那件大紅Ｔ恤，襯得他神 采奕然。斯際，除了我與妻，店裏剛巧沒 有旁的遊客，而李顯然亦是喜聊、健談之 人。其自言曾係航運公司船員，烏鎮本地 人，八年前退休後，一直受聘在“連環畫 書店”服務，可算得本店的“資深員工”。

　　李先生說，最初，書店開出來，主業 並不在“小人書”（店名自然也不叫“連 環畫書店”），經營的“重頭戲”是工藝 雜飾、風箏釣具和文衣衫之類；而那些陳 放在攤架上的連環畫，其時僅是一個吸引 遊客的招攬手段：“任君隨意翻，恕我不 出售”。後來，有遊客建議，既然那些個 連環畫差不多全給人翻破了，說明大家都 喜歡，都愛看；你們何妨乾脆就開成一家專門經銷連環畫的書店呢？那樣，一則可 以滿足遊客在逛了烏鎮之後，買幾本有趣 的“小人書”為旅行留念的願望；二則， 也可以讓“古鎮旅遊”再增益一份典雅而 獨異的文化特色嘛！這，真是一個絕妙的 生意“金點子”！於是乎，烏鎮景區內一 東一西的兩家“連環畫書店”，很快就“ 順應民意”，呱呱誕生了——事實證明， 此一“轉軌”舉措，相當成功。書店定位 “小人書”以後，憑藉“上海人美”的鼎 力支持，所經營的各類連環畫品種（包括 “老版新印”）陸續擴增到了兩百多種（ 套），生意一直不錯，遠勝過當初的“主 業”。每天，從上午八點到晚間九點半的 營業時段裏，前來觀光、瀏覽、買書的遊 客，幾乎不絕於門，其中不乏聞名而特意 造訪者。不少老外，踏進店裏，就仿佛著 了迷一般，留連忘返；為了能夠多些時間 從容挑選自己心儀的中國“圖畫書”，有 的甚至不惜延長在烏鎮的遊程…… 　

　　聊到得意處，李先生不禁眉飛色舞。 他指著櫃檯前擺著的ｐｏｓ機說道：“你 別看我這店鋪不大，房屋老舊，營業設施 可都是現代化的呀。賣書，電腦聯網記帳 ；付款，你不想使用現金，拿信用卡照樣刷；先進的東西，樣樣齊備！”他俯身從 抽屜裏取出一本“古鎮旅遊管委會”最新 印製的《景區消費指南》，翻到其中一頁 讓我看；“喏，我們這小小‘連環畫書店 ’，冊子上重點推介的哦，不同於其他一 般店家！書店的生意好不好，能賺多少錢 ，倒在其次；要緊的是，它現在已經成為 ‘烏鎮旅遊’的一個不可缺少的特色文化 項目了。就憑著這一條，我們也要把書店 堅持做下去，始終做好它！你說對不對？”

　　端詳著門柱上那副筆觸遒健的店招， 李先生的話，讓我也不免有些動容了。

（青溪子／湖州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