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敬恩先生是辛亥革命攻克金陵的英豪，也是筆者少年時代心目中的鄉賢尊長。抗日戰爭勝利後，筆者姑丈家遷建於上海福開森路齊泊萊司路（即後改稱之安福路武康路口）。緊鄰古福新街住宅社區。社區內名人不少，除了電影界張駿祥、李伯龍以及一些明星外，還有一位辛亥革命時期襄助朱瑞率浙軍主攻金陵（南京）的葛敬恩先生。他家的北窗下視界中，正是中南銀行總裁的裴宅。因裴太太是海甯人，自是嘉興籍葛敬恩的近鄰鄉親，所以彼此稔熟。裴太太喜歡小孩，自己生了五個，又在孩子們暑期寒假集擾了十多個姑表堂表家的小孩，一齊度假。那豪宅南、東兩邊巨大綠蔭草坪上，簡直終日有做遊戲、蕩秋千相互追逐的小朋友們，也常引使葛敬恩帶上自己的兒子來，一起作客遊戲。他的兒子個兒非常高，小名就喚長官，而且他還有一支好玩的氣槍，可以傲視別的孩子。因為他的氣槍好像是美國進口貨，十分好使，射擊容易瞄準。而且長個兒常穿著童子軍裝，或者乾脆就是他老父的舊軍服，年齡又比小夥伴們長一二歲，十分帥氣。後來明白，大家尊稱他的爸爸葛伯伯，曾經是軍界名人。而且一度還曾擔當過那所“中央航校”副校長。據他自己說會開飛機。正校長則是宋美齡。那年月裴宅家宴請客，甚至吃年夜飯，葛伯伯幾乎必到。席間他是貴賓，常常以嘉興鄉音夾雜的上海話講他指揮攻克金陵的故事。尤其講到一顆未爆炸的手榴彈，落到他馬前一群士兵中間，眾人嚇得不知所措，而他翻身飛下軍馬，拎起冒煙的手雷扔向遠處，爆炸聲後，眾軍士鼓掌，佩服得五體投地。這一節是每年吃年夜飯時必講的故事，猶如讀《三國演義》，是必須要講一講趙子龍血戰長阪坡一樣。多年以後，筆者有些疑心，這是真的嗎？湊巧，筆者故鄉海甯，大約上世紀六十年代初，縣政協開會，座位旁有一位名叫方竺安的老人，因為他年輕時參加過海甯的硤石商團。武昌起義後，硤石商團參加浙江商團開赴嘉興，光復嘉興一役，他的領導即為嘉興人葛敬恩。而且因為自己膽小害怕，方竺安把一枚開啟的手榴彈失手掉在附近，大家嚇壞了呆若木雞，唯葛敬恩鎮定地飛身下馬，撿起來拋向遠處，大家才保得平安。這一節故事可以十分肯定地佐證，葛伯伯當年酒席間的所言不謬。其實，在方老告訴我之前，葛伯伯自己也曾為文史部門撰寫過《辛亥革命在浙江》一篇長文，裏邊也有類似驚險記載，十分詳盡。而且在攻克南京時，黨人們請海甯籍的周承菼擔任浙軍總司令，海鹽人朱瑞（興武）以一管帶代理標統，葛敬恩任職參謀長。葛敬恩與朱瑞本是小同鄉，又是嘉興秀洲中學同窗，後又都入士官兵備學堂，志在兵學。兩人彼此言聽計從，無話不談的。每每簽發作戰命令：“戰鬥前哨全線陣地徹夜”“拂曉攻擊”等等，全由葛敬恩最後獨裁司令。從這個意義上說，攻克金陵一役葛敬恩是有大功勞的。所以後些年，筆者每次遊覽西湖，到景點平湖秋月，總要跨過馬路對面“攻克金陵陣亡將士墓道”，去憑弔一番。世事變遷無常。有段歲月甚至墓地被一夜間夷為平地。後首又因為群眾議論紛紛，再被恢復。但遙想那幾座扇形墳墓中的英烈們，辛亥年夜襲天保城時，三隊官葉仰高戰死犧牲，鼓舞士氣愈奮，卒以先登，江寧本持天保城為要塞，斯城既得。下瞰江寧，命絕無不中。故守兵不戰而自走矣。以上引文于《朱興武將軍哀挽錄》。此外，李平書（1854 ~ 1927）在其《且頑老人七十歲自述》中也有詳文描述當年血戰的酷烈經過。筆者于如今辛亥革命百年華誕之際再引錄在故事末尾，目的在於證實故事的可靠性，借此作為一瓣心香，祭告墳塋中的英靈——後世千秋，實難遺忘。

（高健行／海寧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