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关于本会 《台浙天地》 友站连结 浙江省人民政府网站 正體中文 联络我们  
吕留良嗜砚

徐玲芬

  吕留良生活在明清之际,这是我国历史上一个大动荡的时代。一般我们对吕留良的认识,是从清代那场文字狱而来,始知他是一位反清复明的斗士,殊不知,其一生,涉略广泛,在许多领域都有杰出成就。他是得“诚斋体”遗风的诗人、提囊行医的医生、刻书贩书的商人、推崇朱学的思想家,甚至还是收藏宋人书、金石书画的收藏家……

  吕留良子吕公忠撰写的《行略》里说到:“先君博学多才,凡天文、谶纬、乐律、兵法、星卜、算术、灵兰、青鸟、丹经、梵志之书,莫不通晓。工书法,逼颜尚书、米海岳,晚更结密变化。少时能弯五石弧,射辙命中。余至握槊、投壶、弹琴、拨阮、摹印、斫砚技术之事,皆精绝然,别有神会。”从中可见一斑。

  作为收藏家的吕留良,除了家里有珍贵的书籍、书画之外,收藏砚石更是他的一大嗜好。他一生以砚为友、以砚会友。

  “予砚大率得之骨董肆中,及山人、门客之以骨董谒者。初嗜古,继嗜奇,最后乃嗜端石”。从吕留良《友砚堂记》所载,可见他自幼喜欢砚台,开始时收藏把玩古砚,后来喜欢奇形怪状的砚石,最后专门收藏端砚。这些砚,有的是从古董店买来的,有的是朋友、门人处得来的。

  (一)杭城争值

  崇祯十七年(1644),吕留良十七岁,那年春,他与侄子宣忠及同乡吴自牧到杭州游玩,在一家小店里看到一块青花紫石,留良与宣忠都很喜欢,都想得到这块砚石,于是互相抬价,以至于所出价格高出了店主的要价,店主觉得奇怪,收起不卖了。两人怏怏而回,互相埋怨。过了几天,留良又一个人来到那家小店,高价买下了那块青花紫石,回到家,立刻让斫砚高手赵三将它打造成宋款。留良爱不释手,整日摩挲,“抱卧累月不厌”,连自己也觉得“其癖可笑”。

  非但吕留良如此,其侄子宣忠和他一样痴迷砚石,皆为真性情之流露。

  那次杭州之行,吴自牧也买了三块砚石,一为宋款,二为瓶砚,三为端溪旧坑石。吴自牧便把那块端溪旧坑石送给了吕留良。此砚非常有特色,据载:“方六寸,四周天,然面浮蕉背绿文,如画工所设远山者。有眼半衔文上,如隔山待月,方过此岭,文左可着墨,墨迹初溢,如山云欲雨,坡陀西滃郁。或旁注眼上,则翳月微露,清光犹见也。”

  吕留良非常喜欢,爱不释手,将此砚名为“山高月小砚”。还叫宣忠为之作了砚铭:

  “秋月明,秋山横,壮士遇之悲生。反谓秋气之无情,乃有悲怒愁痛之声。秋月为之低昂,秋山为之不平。化怪石如肝脾,以成雕琢之奇。山芒月角,融结而入乎文字声诗。使天阴欲雨,庭月无时,措置吾庐,为苦吟资。久借不归,抱墨淋漓。顿首陈词,曰:‘宣欲之。叔父其拈须一笑,而许我分痴乎?’”

  宣忠所作砚铭,也是饱含喜爱之情,至今我们读来依然如见其人。

  在“以砚为友”这一点上,吕留良和他的这位侄子是真正的知己,亲情之外又多一层友情。

  (二)砚也离乱

  清兵南下,到处烧杀抢掠,留良也被迫窜迹山林,而对于自己所藏的砚石,却舍不得丢掉,于是托村友照看,没想到,村友为清兵所杀,砚石也就散失了。上面提到那“山高月小砚”也在此时散失了。接下来的三年时光,对于吕留良来说,经历了国破家亡之痛,他和侄儿宣忠参加抗清斗争,“散万金之家以结客,往来铜炉石镜间,窜伏山林”,“追逐乱世”,抗清失败后,留良侄儿就义,自己身受箭伤,但他这样的大明义士却报国无门了,只能深深叹息“甲申以后山河尽,留得江南几句诗”。这样的情形下,原来喜爱的收藏当然是无暇顾及了。但因缘相续,这“山高月小砚”后来转辗流离又被吴自牧寻到,并割爱再转赠留良。可见这砚与人一般,也是有缘分的。这是许多年以后的事了。

  但吕留良早年收藏的大部分砚石,却随着战乱而散落,再也找不到了。

  顺治五年(1648),吕留良经历抗清失败,无奈回到崇德故里。“归理笔札,则亦买市中石片磨墨,故友孙子度过而悲之,赠以眉槽小端砚,予自此复有砚。”(见《友砚堂记》)

  可见经历离乱后,吕留良所有的好砚都没有了,他自己写作,也只能到市面上去买普通石片当砚台,他的好朋友孙子度看到吕留良这样的状况,为他感到难过,便以自己珍藏的“眉槽小端砚”送给吕留良。这“眉槽小端砚”也是名家赵三所琢,淡青色,高三寸,广一寸九分,也为留良爱物。

  (三)友砚堂记

  收藏砚石,一直是吕留良生活的一部分,最可贵的是,因砚而交的朋友,都是收藏砚石的爱好者,都是伴随吕留良一生的知己朋友。这些人当中,有比他年长的,如孙子度,有比他年幼的,如吴之振、吴自牧,有比他声望高的,如黄宗羲兄弟、高旦中等。

  早年送“山高小月砚”给吕留良的吴自牧,是留良朋友吴之振的从子。留良二十岁那年,与吴自牧订交,从此两人成为终身莫逆,所谓“笑视莫逆,不解所谓”,关系极好。留良称之为“吾党第之第一流”人物。并与联姻,成儿女亲家。吴自牧死后,留良说:“吾质已亡矣”,伤心至极,并为吴自牧等死去的朋友们编《质亡集》。

  吴自牧的叔叔吴之振(孟举)也是吕留良的朋友,吴之振十四岁那年,就同吕留良定交,后来跟吕留良学诗,吴有“十七从君学赋诗”之句,他们是师徒关系,更是朋友关系,他们两人曾一起编《宋诗钞》,轰动京城。康熙二年(1663)春夏间,吕留良与黄宗羲、高旦中、吴之振、吴自牧等在吴家的水生草堂唱和甚乐。忽得黄宗炎信,说三弟黄宗会病重,黄宗羲便将一名砚——卣砚及石田、横山画售为药价。卣砚即归吴之振。后吴之振又将此砚送与留良。但朋友宗会竟一病不起。见砚思人,人面不见,吕留良感慨万端:“今得此砚,如见其面丰然,其目修然,其声铮然,又足感也”。

  乱后送“眉槽小端砚”给吕留良的孙子度,更是吕留良的忘年交。孙子度也是崇德人,原是吕留良三兄愿良的朋友,是澄社的主要成员。在一次澄社集会上,二十五的孙子度与十岁的吕留良相识,三年后,孙子度约请同里十多人成立征书社,十三岁的吕留良以锦绣文章深得孙子度赏识,称吕留良为“非吾畏友乎!”有人却说,“稚子耳!”孙子度却道:“此岂以年论耶?”从此两人成为忘年之交。孙子度也爱玩砚石、书画。吕留良在《友砚堂记》中回忆当年与孙子度认识时的情景:“子度携新得澄泥砚及《程孟阳嘉燧画册》,玩语竟日,社人皆笑。子度手予诗卷题曰:‘吾两人当为世外交,诗文其余事耳。’它日复示书曰: ‘吾辈今日无可为,惟读书力学,事事当登峰造极,定不落古人后。’自此俱不复与社人通。”想到子度早逝,吕留良叹息:“嗟乎!子度,吾真友也;砚,吾真砚也。辛卯子度死,予益落魄不自振。”可见,在吕留良心目中,真砚与真友在同一位置上的。

  黄宗炎与宗羲、宗会三兄弟,并负异才,称“浙东三黄”,都是吕留良的朋友,但宗炎与吕留良最为莫逆。宗炎,字晦木,“性亦嗜砚”,与吕留良有同好。《友砚堂记》里写到:“时端州适开水坑,同邑有官于粤者,予从购石十余枚,与晦木品其高下,晦木又喜以为有同好也。”可见两人关系走近,砚石也是好媒人。黄宗炎也曾收藏甚丰,可是,经过战乱,财物与收藏全部散尽,但有一方称作“红云砚”的砚台,宗炎一直随身带着,非常宝贝,打算作为自己第三个儿子做聘礼用的,但当知道吕留良嗜砚如此,便慷慨相赠。可见两人关系之不一般。留良后来撮合了妻妹与宗炎的儿子结婚。吕留良与黄宗炎情谊笃深相终始,成一段佳话。

  在吕留良的朋友中,交情最深的除黄宗炎之外,就是高旦中了,可惜高旦中在康熙九年(1670)就死了。但高旦中对吕留良的影响很大。两人除了朋友之情外,还有师徒关系可称。那年,留良热病甚,是高旦中给他医治好的,之后,吕留良开始跟旦中学医,并精通医术,入清后以行医为业,自食其力,决不仕清。高旦中曾送吕留良凤池砚,这是一古砚,非常有特色。此砚圆体,三足,砚池像凤池,故名。刻“句曲外史”四字,印文“贞居”,有小篆铭文:“交文明,考文德。舒九苞,辉翰墨。”本是元人张伯雨(号句曲外史)旧物,后为万安履所得,安履送给旦中,旦中又送给留良。

  顺治十七年(1660)八月,因黄宗炎、高旦中推荐,吕留良与黄宗羲相会于杭州孤山。黄宗羲等要认吕留良为友,留良谦让,不敢为友,黄宗羲他们各赠留良砚台为礼物,结为朋友。黄宗炎赠红云砚,高旦中赠凤池砚,而黄宗羲赠留良八角砚,时为名砚,颇有来历。“此砚有八角,故名。上面刻有六朝回文,另刻有耶稣三角丁圆文,曾经梅朗三、陆文虎使用,后来为太冲所有,顺治十一年(1654)被窃,康熙四年(1665)失而复得,此时转赠留良。”宗羲曾作诗一首:“……一砚龙尾从西土,传之朗三传之我。燕台项洞风尘中,留之文虎亦姑且。十年流转归雪交,治乱存亡泪堪把。……”

  面对这样的深情厚意,为表感激之情,吕留良以“友砚”作为自己的堂名,并写了《友砚堂记》一文,饱含深情记其经历的砚事友情:“予谢不敢为友,固命之,因各以砚赠予,从予嗜也。其砚有出自梅朗三、陆文虎、万履安者,其人虽已古,然繇三子之交而追之,或冥漠所不拒。”并进一步说明“砚虽良非良友不以登吾堂,吾友良,虽无砚,亦不敢不登也。”可见吕留良收藏砚石、结交朋友都是有原则的。黄宗羲读《友砚堂记》后说:“用晦(留良)之友即吾友,用晦之砚即吾砚”。足见当时吕留良与黄宗羲感情也是非同一般的,后来因为学术见解不同而关系破裂,则又当别论了。

  (四)说砚传世

  留良不但收藏砚石,他自己也是精于斫砚。灵感来了,也兴致勃勃刻一二款送朋友。有一年夏天,他亲手刻了一团砚送好友高旦中。他借陆游 “富贵深知欠面团”诗句,因为旦中与自己一样瘦削,“恐其感受于斯也,戏斫团砚与广之。”并铭曰:“彼团者面,此团者砚,砚之团,尚可磨也,面之团,不可磨也。”旦中曰“方中何也?”又铭曰“方可孙也,心非石不可转也。砥历廉隅,是故恶夫原也。”相与而笑。

  吕留良一生收藏砚,以砚为友,以砚会友,他曾经收藏的名砚有许多,我们今天能从他的书中读到的仅仅是极少一部分,因为时空变换,大多砚石记录我们无缘见识。吕留良曾在收藏之余而写成的两部有关砚石的专著《砚述》、《说砚》各一卷却传了下来,非常可贵。

  “每嗜必受骨董之诈,故蓄多而佳者少。然因欺而尽得其理,故历之久而解识益进。”喜欢收藏,又时常被古董商欺诈,但吃的苦头多了,自然也长进了,慢慢地也成了行家,这大概也可以体现《说砚》形成的基础条件吧,留良说砚,应当是自己实践经验的总结,是经历了被欺诈,而“尽得其理”,而“解识益进”。

  《砚述》有二十八题三十八条,都是非常珍贵的资料。

  可惜这两部书,目前都未刊印,没能让今天喜欢收藏砚台的朋友们共享。

(徐玲芬/桐乡市)

回第二十期目录    《台浙天地》总目录
浙江省旅台湾同乡联谊总会 会址:108台北市万华区和平西路三段382巷11弄17号5楼
台北联络处:103台北市大同区贵德街83号9楼 电话:(02)2556-0112 , 2592-6503,2304-5561,2923-4833
传真:(02)2556-5037,2592-6503,2302-0435,2922-5107 策划总监:林淑珍 总编辑:留问政 联络秘书:徐薇蕙
深圳联络主任:宁松林 电话:+86-137-234565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