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我攜帶一隻舊皮包隻身從義烏老家來到舟山,不到300公里的路足足用了兩天,當渡輪駛出寧波白峰碼頭,滾滾黃水映著片片小島,車子上了舟山本島還得從鴨蛋山上岸再繞過城西的茅嶺,爬行很久才抵到定海城。
從此,就與舟山結下了不解之緣:每當出行的困苦與艱難勾起陣陣後悔之意時,往往在接下來的幾天中被涼爽的海風和藍紫色的霞光抹開了。的確,舟山是可愛的,如果說當年那首優美的“鼓浪嶼之歌”吸引我到廈門求學,那麼舒緩的“小城故事”則可以作為我在舟山生活的寫照。
作為一個外來者,舟山對我來說,由陌生而熟悉,生活其中,決定中生出許多喜樂。回望過去,我一出校門即以專業所學隻身來到舟山,從無到有,一步步成長,同時感受著這個小城的點滴變化,觸摸著這片大海的起伏波動,成了我生命中最珍貴的記憶。
記得剛報到時單位還處於籌建階段,是省級社會公益性單位,負責舟山漁場和浙江省近岸五萬多平方公里海域的生態環境調查,當然最值得驕傲的是有一艘調查船,每年定期進行巡航調查。
每當與穿行在千島之城的本地人擦肩而過時,心中常常猜想,也許您的父輩或祖輩像我一樣來自大陸。剛到舟山,只感覺這裏的天特別藍、風特別爽、水又特別清;舟山人做事特別麻利、說話嗓門特別大,最大的問題是聽不懂他們在講什麼而大多舟山人也聽不懂我在講什麼……因此,我被烙上了“外地人”。一段時間後,發現舟山人特別認本地貨,什麼都是本地的好,後來又有趣地發現連“本地人”又經常被人稱為“嶴裏人”,心想這麼點大的地方都是漁民兄弟,還嶴裏嶴外的分別,有點過分了。慢慢地才明白,“嶴裏人”大多是指處於交通不便的農民或缺少見識的落伍者,尤如現在不小心被搞一下“你out了”一般。的確,舟山人踏波而行,趕海為生,骨子裏最怕的是孤單無助和過時落伍,大海中蘊育的團結協作、積極進取精神和豪放剛強品性一直流淌在舟山人的血液裏。
記得頭次出海,在吐得一塌糊塗後登上嵊泗東部的枸杞島五裏碑山崗,站在“山海奇觀”巨石旁歇腳遠眺,驀然發現海水呈為藍色、黃色兩段,中間界線筆直如畫,與同伴一起靜靜體會著,心想是否當年侯繼高將軍也經歷如此奇觀?
每當我們的調查船從長江口的橫沙向東行過大楫山島時,總喜歡站在船頭看著水色一段段、一層層地由黃色變成綠色、再變成藍色,一直越過嵊泗的綠華、嵊山。慢慢地明白:當年在枸杞島上的驚奇一幕,就是這一條由雪山走來,穿過萬水千山的大河在我們這片海域終於靜靜地羽化而回歸大海,也正是這條無私的大河與黑潮分支……臺灣暖流的激蕩才養育了豐饒的舟山漁場。
從此知道,舟山並非孤懸海上而是有大河相依相伴,舟山背靠的是萬里沃土……那滾滾的清水,正是大地無私的饋贈滋養了獨特的舟山味道,也正是這濤濤的濁浪托起了舟山綿延的泥塗和金色的沙灘。
在我的眼裏,舟山人能吃得起苦,經得住風浪,執著而剛強。自古以來,每年盛行的季風帶著舟山人飄洋過海,闖蕩江湖。舟山這方水土,美麗富饒而變化莫測,曾經滄桑而又魅力無限。
在一點一滴中,我對舟山人文與地理有了認知與感觸。這些年自己好像慢慢地溶入其中,而不知不覺中身邊越來越多的人與我一樣帶著外地口音也成了舟山人。
曾幾何時,世世代代的舟山人總是懷著厚重的大陸情懷,如濃濃的鄉思揮之不去。
記得1999年的春天當我們的調查船從普陀山前的蓮花洋第一次穿過朱家尖大橋的主橋孔時,所有的目光都仰視著,汽笛長鳴。從此,舟山開始一點點地融合,一步步地接近大陸,我們的調查船也一次又一次興奮地拉響汽笛。我想我們每個舟山人都會為這樣的一次次歷史性穿越而鳴響心中的汽笛。
上週末,終於按捺不住好奇與激動,我們一家駕車從定海出發,提前體驗了舟山跨海大橋的雄偉與壯觀,半個小時,跨越了千萬年的天塹阻隔,如夢幻般的通途就在眼前伸展。當車子進入金塘大橋的西端……鎮海大地時,我心中升起的第一念頭就是“回家了”:“定海”……因為當年康熙皇帝的大筆一揮由甬江口東移入海至舟山,320年後的今天,五道臥波長龍將兩個新、老定海又挽在一道,一個在東頭,一個在西頭。
這一次跨海,古老的威遠城頭刻的“海不揚波千古定”這一名句該增添了一個全新的注解。而我對舟山的人文與地理又完成了一次新的認知。
我相信,對舟山更多的新體驗在等著我們。
註:舟山跨海大橋於2009年十二月廿五日開通,舟山與大陸成功連接。
寫於2009年十月十六日
(王一鳴/舟山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