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当我在Google地图的搜索列上,同时打上「台北」、「上海」两个关键词时,画面首先跳进了上海,接着街道上出现了点如繁星、数百家以「台北」为名的店铺,最多的是餐饮、再来是婚纱业-都是我心目中最能贩卖幸福感的行业。这是上海人对台北最日常的联想吗?
春天的脚步刚到,韩正市长就带着上海访问团来到台北。八十分钟的航程,度过的却是一甲子的风雨。六十年前,同样有无数艘船只在漫天烽火下,从黄浦江口启程,驶向台湾。但当时船上仓皇的人们可能很难想象,有一天,海峡两岸的对峙能够在和平互动中逐渐化解;而双方的公仆,也终于弭兵止争、放下疑惧。更难得的是,在台北和上海的双城论坛中,我们超越了往昔隔空喊话、隔桌谈判的老剧目。第一次同桌而座,倾听年轻世代的想法、分享城市治理的心得,为台北花博会和上海世博会在华人世界的首次登场一起做准备。
台北和上海的交流渊源,早在我们这个城市从淡水河边的港埠起步发展时,就写下了序章。在清代,艋舺一带的「北郊」行商,已将上海当作一个重要的贸易伙伴。当时的淡水河畔,舟楫云集、商旅熙攘,吸引了一大批勇于挑战机遇、又讲究细腻作风的人群。他们是台北最早的移民,也勾勒出城市性格的基本轮廓。
1949年,台湾又成为另一批新移民战后余生的栖迟之地。但颠沛动荡的命运,却未曾浇熄人们追寻理想的热情。
当年人们克难营生的手艺,像是小笼包、牛肉面、豆浆烧饼,如今已融入台北人生活里的共同记忆,甚至变成这座城市向国际营销的美食名片。当台湾社会一步步走向开放,书店、小剧场、唱片行、排练场,散落在城市各处的文化据点也纷纷冒出枝芽。直到今天,那些曾为金马影展废寝忘食的文艺青年、在咖啡馆辛勤笔耕的作家、在紫藤庐放言高论的异议份子、从校园里走出来的民歌手…他们已经把台北栽成一片华人世界中最繁盛的文化森林。而整整一甲子过后,移民们的他乡,也早就成了故乡!
今天,城市之间的竞合,已非你输我赢的零和游戏;而是端看这个城市,能够为世界提供什么独特的价值。当上海迎来世界博览会时,来自台湾的团队,担当起台湾馆和中国馆创意设计的关键任务;当源自江南的昆曲,在台湾作家悉心改编后,重新注入年轻灵动的气息;当整片长江三角洲,已成为台湾经贸产业链的重要基地…在这个时间点上,台湾也完全可以有自信地敞开大门,让大江南北的人物与思想,在这里汇流激荡、自在挥洒。
事实上,最能让台北在华人世界中引以自豪的,不是簇新的高楼,而是让民间力量健康成长的土壤。在台北,各种创作或研发,都不会被任何有形或无形的审查所囿限。这里日渐多元的社会价值,和相对不那么功利躁进的社会氛围,恰足以让来自各地的人们,都能找到一处安居自得的天地;让每个人心中的梦想,都有和别人自由碰撞的机会。
在我们的城市里,公民精神蓬勃发展,诸如环保、宗教志工、动物保护、小区营造等民间团体,也在各自关注的课题上,分进合击、互为呼应。许多时候,他们还能以一种更具效率的方式,分担公共服务的职能,丰富了民主参与的机制。
在韩市长来到台北的头一晚,我就带着他步出会议厅、走进夜市,亲身体验台湾民间旺盛的活力和热情。在上海交响乐团的音乐会和台北捷运上,我们市民的涵养更让上海朋友们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凡此种种,皆是我们在城市交流中,可以向对岸介绍和分享的生活方式。只要有这样的抱负和襟怀,谁说台湾经验不能作为启发大陆变革的支点?
我有一个梦想,就是让台北的开放自由与上海的市场规模互相辉映、彼此提携,在东亚崛起、中华文明复苏的潮流中,共领风骚数十年。2010年五月一日,上海世博台北馆开幕,我们启航了!
(作者为台北市长/本文转载自2010.05.01联合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