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侄外甥王一勝君自浙江省社會科學院寄來一冊《宋代以來金衢地區經濟史研究》。余甥義烏人1969年出生，1996年考取浙江大學（原杭州大學）古籍研究所碩士研究生攻讀古典文獻學，1999年獲得文學碩士學位，同年任職於浙江師範大學圖書館，2001年入浙江大學歷史系，為中國古代史專業博士研究生，2004年獲得歷史學博士學位，現任職於浙江省社會科學院，主要從事中國經濟史研究，尤其重視區域經濟的發展與研究。

　　金衢地區包括金衢地區及其周邊的小盆地，和山地，他位於浙江省中西部與安徽、江西、福建三省，以及本省的紹興、台州、麗水與杭州等地區接壤，包括金華、衢州兩市及他們所轄的十三個縣、市，土地面積1975平方公里。從歷史上看金衢地區的行政區劃基本上比較穩定，因此，自秦代設郡縣以來，現代金衢地區與歷代行政區劃，基本上是重點結合的，其主體為錢塘江上的衢江、金華江、蘭江和浦陽江上游地區。

　　金衢地區的地貌基本上由河谷平原、崗地丘陵山地組合而成，即四周由連綿的山地和丘陵包圍的盆地地形為主，其中普遍堆積有紅色沉澱岩，它屬於我國南方著名的〈紅層盆地〉地貌，這種紅層盆地廣泛地分佈在湖南、江西、浙江及福建西北部，湖北和安徽的南部，他們都位於我國典型的亞熱帶地區，天然植物以常綠闊葉樹為主，土壤則以紅壤土為主，氣候溫暖濕潤，四季分明，光照充足，降雨量豐富，全年雨量集中在四到六月，而七至九月降雨量稀少，容易形成乾旱，是發展農業較為優良的地區。因此金衢地區可以作為南方內陸丘陵地區經濟發展的一個典型。

　　“行擔”與“行擔經濟”是金衢地區經濟發展的一個特色與異數。“行擔”是指以肩挑背扛的各種小本行業，它在傳統時代交通不發達的情況下，以肩挑背扛為運輸工具，同時可以兼營小商品買賣，和小手工業加工的各種職業。它又按功能不同而主要有三種形色：挑夫、小商販行擔、手工業行擔。挑夫，實際上就是以肩挑為特徵的運輸工人，受雇於人而賺取腳力錢，本身不從事商業和小工業的經營，主要是從航運的碼頭挑到指定的某個地點為多。

　　小商販行擔就是肩挑各種貨物在各地流動銷售或者收購某種貨物的小商販，其中銷售的售物可以自己生產的農產品或小手工業品，也可以是販賣他人生產的產品。收購的產品可以是自己生產所必需的，也可以是為了轉售他人的，有時銷售貨物與收購貨物同時進行，並且以物物交換的形色，表現為一種很低級的商業交換。

　　手工業行擔，則是指挑著製造小手工業品的工具，四處流動上門為人加工各種小手工業品的工匠，手工業行擔一般只挑著工具，所需要的原料則主要內容戶提供，因此這種行擔僅僅是憑一己技能，賺點加工費而已。

　　各種各樣的行擔，一般都投入勞動量大而收入微薄，可以容納較多的勞動力。這些行業主要出現在那些水運和運輸不便的地區，需要人工肩挑運輸或上門服務。因此，行擔經濟在南方水運和運輸不便的丘陵山區比較盛行。金衢地區正是南方丘陵地區的代表，因此，也是行擔經濟較為盛行的地區，儘管行擔經濟在傳統中國商品經濟發展中是一種長期而廣泛存在的經濟形式，但與其他地區比較，行擔經濟在金衢地區的廣泛存在，使之發揮了更加重要的作用。

　　〈敲糖換雞毛〉，是義烏農村代代相傳的生計之路，在雞毛換糖的行擔過程中：宗族也會對族人從事行擔經營者，提供一些支援，義烏〈敲糖幫〉出門時可以分文不帶，向〈糖場〉借貸的資金就由同行的族人擔保，因為出行時間較長，出門後家裡一切都賴宗族照顧，因此出行前有“辭族”這樣一個儀式。由於得到宗族的支持，義烏、東陽、和永康三地的行擔經濟就發展更為迅速。

　　行擔經濟的一個主要特點是規模小，流通範圍有限，農業和手工業、小商業結合密切，勞動分工和專業程度低。但是義烏、東陽和永康三地的行擔經濟隨著規模的擴大，內部的勞動分工和專業化程度越來越高。其中，義烏主要是從事日用小商品買賣的小商販行擔，而且由小商品批發的商業資本組織，而形成了一定規模的銷售網路；東陽則主要以木工和水泥工形成建築業的手工業行擔；永康則形成以五金工匠為主的手工業行擔。這樣的產業分工和市場化發展實際上和工場手工業、交易會的勞動分工和市場化的性質是一樣的，只是規模和形色有所差別，一旦條件成熟，行擔就很自然地向現代化工業和大型交易市場轉化，從而推動地區城市和工業化的發展。行擔經濟的專業化發展是行擔向現代經濟轉化的關鍵。義烏的〈敲糖幫〉有著悠久的歷史，但是只有到了近代，其規模才迅速擴大，專業化程度不斷提高。因此，在1949年大陸實行嚴格的計劃經濟之後，敲糖幫的活動還一直延續並不斷擴張到1980年代。改革開放初期，「雞毛換糖」開始進城設攤銷售，和批發小商品，但這是當時政策尚未允許時，不過當時的義烏當局就毅然決定開放小商品市場，並且〈允許農民進城〉，允許農民經濟，允許長途販賣，允許（無論國營、集體和個體）義烏在當時做出這樣大膽的決策，同時還制定了非常現代化“以貿易為導向，貿工農結合，城鄉一體化”的興建縣（市）發展戰略。這個戰略的制定，奠定義烏發展的基本格局，同時也是當時廣大小商品經營者推動和啟發的結果。在〈小商品市場〉的帶動義烏的工業化和城市化步伐大大而快速的發展前，義烏小商品市場由於其巨大的規模，已經從一個輻射力很強的區域經濟，佔據勞動周邊及全省，甚至全國許多地區小商品製造的快速發展。

　　從本質而言，行擔組織轉變為專業市場，進而推動工業化發展，主要是因為中國國內市場發展最終統合起來。由於中國國內市場實在有夠龐大，因此以價值非常微小的義烏小商品市場也能構成一個龐大的貨物批發市場，並且成為全球最大的小商品市場，從而帶動一個地區的工業化和城市化，由此可以說明中國市場的能量發揮出來後，是多麼巨大。從這個角度看，金衢地區行擔經濟的轉型，更有一種象徵定義，而且，我們可以推測，隨著中國經濟的不斷發展，如義烏一樣行擔經濟盛行的內陸地區，最終也會以各種形色實現工業化和現代化。

（金國銓／本刊總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