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塘江,海寧人不叫 "江" 而叫 "海" ,堤岸叫 "海塘" ,觀潮勝地鹽官叫海甯城,江邊的殘塔叫鎮海塔,十八世紀中葉,乾隆皇帝六下江南,四巡錢塘,曾在斜出海口的海寧大尖山觀海閣題了 "海闊天空" 四個大字,把錢塘下游的非凡氣派,概括得十分精當,這個喇叭形的浩浩天塹從鎮海塔而東,以六里、十里、五十里、一百里、二百里計寬,給人留下了極目無邊的大海形象,這是長江、黃河、以及世界上任何一條大河都無可比擬的。據司馬遷說,秦始皇要經過浙江到會稽祭大禹,不得不繞道西行130 里擇狹口而渡。海闊、潮大,每年農曆八月十八,引來人山人海的觀潮遊客,觀看那排山倒海,雷霆萬鈞的奇觀,使人目眩神謎,勾起了錯綜複雜的聯想。
據史書記載,僅從宋朝到解放前夕,七百多年間,任性的錢江大潮,沖決堤岸、摧毀村莊、發生大災就有二百一十次,坍江之聲、數十里之外可聞,坍江之後,一片汪洋,廬舍漂浮,人畜淹斃,分不清河漕桑田、民間有歌謠:「坍江、坍江,一坍就光,逃出性命,光棍一條,找個破廟,掘個地灶,大難不死,就算運道……」聽此辛酸的歌謠,遙想那昏暗的星光之下,孩子喊叫,母親夜啼,是何等的淒慘,何等的殘酷。
相傳南宋皇帝趙構,剛剛逃到杭州,歇馬潮鳴亭,忽聞人喊馬嘶,鼓聲震天,驚魂未定的趙構,以為是金兵追到,不禁大驚失色,忙問左右,才得知是錢江夜潮的咆哮之聲。
南宋時,觀潮勝地在杭州,(後來江河改道至明代才轉移至海寧)皇室把八月十八日定為〈潮生日〉,把氣勢洶湧的大潮當〈神潮〉來膜拜,這一天皇帝駕到,江邊旌旗飄揚,銀鍔閃耀,市民老少出動,萬人空巷,迎接著潮神的到來,儀式極其隆重,五百名吳兒被披髮紋身,跳入江中,在洶湧澎湃的江上踏滾木、玩傀儡、撐小傘、搖彩旗,為表示對神的虔誠,不知吞噬了多少游泳好手的生命,有宋人潘閬的《酒泉子》為證,「長憶觀潮,滿郭人爭江上望,來疑滄海儘是空,萬面鼓聲中,弄潮兒向潮頭立,手把紅旗旗不濕,別來幾向夢中看,夢覺尚心寒」。
為了降服海潮,錢江兩岸人民千百年來展開了艱苦卓絕的鬥爭。
吳越國王錢繆,在唐朝末年靠鎮壓黃巢農民起義發跡,坐上了國王的寶座,在位期間,曾經徵發民工,修築海塘,但屢築屢坍,激怒了錢王,他就在八月十八這一天,在江邊築起大王台,要與潮神水府見個高低,他先是寫了二句詩:「為報潮神與水府,錢塘且借與錢王」隨後把紙丟進了水裏,下了一道戰書,待潮神洶湧澎湃襲來時,錢王令士兵萬箭齊發,直射潮頭,嚇得潮神只好勒馬回頭,向西逸去,江面出現了「之」字形,後人為紀念錢王射潮,就把浙江的海堤稱為〈錢塘〉。
在錢江兩岸人民口頭文學中又塑造了一個敢打龍王的巨人,他非常高大,一邁腳,就能垮過兩岸,人們不知他姓名,就叫他錢大王,錢大王是燒鹽的,已燒了三十三年,鹽堆積得如一座小山,可放在他的扁擔上只夠一頭,另一頭就繫上一塊大石頭,他一腳從蕭山跨到海寧,先在塘上歇擔休息,一覺醒來沒想到只有石頭不見鹽,這石頭就是現在的硤石山,而鹽都被潮水沖走了,錢大王十分腦火,搶起扁擔狂打江水,一扁擔打得大小魚兒都震死;二扁擔打得江底翻了身;三扁擔打得龍王冒出水面求饒命,說:「以後漲潮,一定先打招呼」。錢大王把扁擔向杭州灣出口處一丟,喝道:「就從這裏叫起」後來,潮水一進杭州灣,就伸長脖子嗥嗥直叫,而在錢大王睡過的地方,頭頸伸得頂高,喊得最響,這個錢大王就是人們用幻想去征服自然力的神話中的形象。
「自古江山誇壯麗,至今父老說英雄」,在千萬首觀潮詩中,明代的這位詩人的二句詩,極其難得,可以說是古人欣賞自然美的一種獨到見解,說英雄,英雄何在?當然不是幾個帝王將相,主要是一代又一代的勞動人民,勞動人民才是射潮人,射潮人的姓名,雖然沒有載於青史,他們的光輝業績--從大尖山至杭州近郊七堡的二百里海堤,卻鐵鑄般地留在江邊守住阡陌,保護黎民,百世流芳。
瞧!這海塘所選用的條石、一律長一丈,厚一尺,寬一尺二寸,從下而上,縱向疊起,每高一層,遞進二寸,每層一尺,共有二十層,遠遠望去,形如魚鱗,高峻徒壁,俯視悸心,黑黝黝色如礁石,遠迢迢,望不到頭,它總是默默無言,堅守著自己的崗位,這就使人感動它的形象的莊嚴,只在大潮西進,江面翻騰的時候,它才發出忽嚕忽嚕的聲響,但不過十分鐘,南潮又一層層壓來,它再次挺起胸脯,發出一道道怒吼,擊碎了第一道狂瀾,第二、第三道又向它撲來,又被那堅硬的身板擋了回去,據老人說,官鹽海神廟的門檻,與硤石山上的塔頂是在一個水準上,南高北低的落差很大,海塘比海潮更雄偉,更聳高,如果沒有它的存在,不僅沒有觀潮的立足之地,而且杭、嘉、湖、蘇、松、常,長江三角洲大平原,將被淪為海域和鹵地啊!
(顏鳳麟、朱仁巴/玉環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