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熟聽的故事，隨著年歲的增長，那內中的情節就會常常在心頭縈繞，祝英臺與梁山伯的故事，就是其中之一。

　　這個故事我最早是在五歲那年夏夜的「故事會」上聽到的。那年代，每逢夏夜乘涼，無論走到村東，還是去到村西，家家戶戶都在竹榻上講這則故事。因為故事就發生在我們上虞的祝家莊，因而，大家對它有一種特殊的感情。

　　「梁祝」故事已經講了一千七百年了，不要說上虞，就是連東南亞地區也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無論有學問者無學問者都能講一段或唱幾句。它與我們上虞人的生活已融在一起，使你分辨不出這究竟是神話傳說，還是真情實事，但它畢竟是上虞人自己的戀愛故事。「上虞縣，祝家莊，玉水河邊，有一個，祝英臺，才貌雙全……」誰都為之而自傲。

　　其一，祝英臺扮男裝求學杭城，是開啟男女平等學習之創舉。雖然在我們泱泱大國裡，曾出現過像班昭、蔡文姬、謝道蘊、上官婉兒、李清照等才女，但他們畢竟都是受教於私家。

　　讀過孔子的人都知曉，孔子設館授徒，有弟子三千，賢人七十二，卻找不出一個女的。直到公元1919年的「五四」新文化運動後，北京大學才試著收了九個女旁聽生。因此，祝英臺不是開了我國歷史上女子以求知為第一要務之先河嗎？因此，故事不但反映了封建社會中被剝奪了受教育權利的人類半數中的女子和廣大勞動人民的強烈願望，而且也歌頌了以文化知識結構為基礎的男女兩性間的平等和純潔之愛。這種開啟民智的探索，不就是源遠流長的中國文化史上的一大創舉嗎？為此，我才真正明白了我們上虞人對這則故事所懷有的深情。

　　其二，故事的悲劇給後人帶來了深沉的思索。梁祝故事是在十分自然的情節中發展的，有著一種在「書生友誼」基礎上發展成愛情並有著沖擊封建禮教的趣味，給人有古典美感的嚮往。《十八里相送》的劇情發展，已由書生友情轉化為愛情的昇華，然而人們在這個片段中，卻惋惜於梁山伯的呆若木雞，又痛恨以祝翁為代表的地主家長的嚴酷專橫。尤其是《樓臺相會》這個突變的情節，使弱呆中的梁山伯沒有一點周全準備，也是我們最不願聽到的悲劇結局。我小時以天真的孩提心情，每每聽到《樓臺相會》，便恨不得祝家莊的樓臺早點倒塌，沒有了樓臺，就沒有了樓臺相會，也就沒有了「梁祝」的悲劇。現在想想，這梁祝故事確是源於生活本身，是部現實主義的作品，同時也是浪漫的，富於理想主義的，它最終帶給後人的是無限的思索和無限的嚮往。

　　其三，梁祝故事的如此永恆，在中國歷史小說乃至戲劇表現上無出其右者。男女同窗三載，互相愛慕、尊重、平等，卻在思維、才智上也具同一水準，這在封建社會裡比上天還難呢。但終究被純潔的神聖的愛情而相思至死，祝英臺穿著素衣裙出嫁馬氏，途經山伯新塚，慟哭而投埋墓中，以死相殉，化蝶雙飛。性愛達到如此猛烈持久的程度，在中國歷史的任何一種才子佳人故事中難於尋覓的。

　　我的童年是聽「梁祝」故事長大的。每到春夏秋冬，田野裡、草坪上，甚至屋門前成雙成對的彩蝶飄來飛去，總覺得是梁山伯與祝英臺來探望我們了，心裡好不高興。時至鬢發花白的今日，只要看到彩蝶雙飛，我的心頭仍有著一股溫馨和苦澀的憶念。

　　上虞在遠古的父系氏族社會後期，曾是部落聯盟首領虞舜駐蹕的所在，又是東晉謝安「東山再起」的發祥之地，還有一個乾隆下江南時硬過東關來虞尋美食的動聽故事……古往今來，留下了多少騷人墨客的吟詩，又留下了多少名臣武將、才子佳人的陳跡。只是我這個「上虞佬」，卻最討厭那些附庸風雅的舊聞，可是祝家莊內所發生的祝英臺與梁山伯的故事，如此刻了我對美好愛情的嚮往之情。因為，它才真正道出了普通百姓的希翼和對於封建與專橫的唾棄。一個祝家莊與祝英臺的傳說，能夠千百年流傳不走樣，證明了眾口鑠金的威力；至於那些帝王權臣，而今又有多少人記住他們呢！

（高志林／上虞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