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耶溪〉是紹興的一條名溪,也是唐宋時期一條光彩奪目的水上旅遊線。唐朝詩人李白、杜甫、元稹、孟浩然、劉長卿和宋代的王安石、蘇軾、陸游、范仲淹等都到過此地悠遊吟唱,留下許多清幽的詩韻。
盛唐詩人崔顥,他在遊罷若耶溪後,感慨之餘,寫下了 " 輕舟去何疾,已到雲林境。起坐魚鳥間,動搖山水影。岩中響自笭,溪裡言彌靜,事事令人幽,停橈向餘景。" 的《入若耶溪》一詩。李白在《送王屋山人魏萬還王屋》詩中,亦慨嘆 "遙聞會稽美,一度若耶水。" 這正是以詩人的目光,以詩人的心靈,巡看了這條位於紹興市郊的水上風景線,所得出的高論。我們從中也就了解了若耶溪畫卷般的往昔。可現今的若耶溪還幽美嗎?筆者近日泛舟其間,領略到的還是 "如入畫廊" 的意境:兩岸多有「盆景」式的山巒,簇簇的煙村,點水的垂楊和撒網的漁舟…面對著這些足以 "醒醉" 的幽深畫面,不禁使人想起了清人江弢叔的那首 "我去尋詩定是痴,詩來尋我卻難辭;今朝又被詩尋的,滿眼溪山獨去時" 的詩來。
若耶溪的幽,除水幽、山幽、村落幽外,還有眾多的名勝古蹟之幽,令遊人於幽中產生思古之美。古人所云:「錢塘艷若花,山陰芊如草,六朝以上人,不聞西湖好。」也就覺得恰如其份了。
舟划不多時,便見東岸有座茂綠的小山,幽趣甚濃。艄公指說,此乃葛山。〈越王勾踐罷吳,種葛織布獻夫差〉的故事就出於此,為後人留下了 "嘗膽不苦味若飴" 的精神風采。
射的山是若耶溪的一座名山。它之所以聞名天下,我妄測其原因之一,很可能是〈始皇遺石〉、〈鄭弘拾遺箭〉等典故為它增添了光彩。這裡值得多寫幾筆的是〈鄭弘拾遺箭〉之典。孔靈符《會稽記》中有這樣一段文字:漢太尉鄭弘,少貧賤,以采薪為業,嘗於山中得一遺箭,羽簇異常,心甚怪之。頃之,有人覓箭,弘還之。問何所欲,弘識其神人也,曰:「常患若邪(耶)溪載薪為難。願旦南風,暮北風。」後果然。故若耶溪風至今猶然,呼為〈鄭公風〉也。亦名樵風。這〈鄭公風〉究竟是什麼呢?神仙問鄭弘需要什麼,鄭弘一不要金錢,二不要當官,三不要美妻,要的只是不與采薪人載薪為難的「若耶溪風。這個民間傳說雖不深玄,卻折射出鄭弘為民著想的仁心。紹興的百姓之所以將此風稱謂〈鄭公風〉,實在是嚮往並崇尚此風,同時也是對鄭弘的一種懷念之心。立船頭細觀其山形,既似酒甕,又具有〈射侯〉、〈侯水石〉之相。宋愛國詩人陸游常入於此,作有《秋日泛境中憩千秋觀》詩。近代的散文大作家魯迅(周作人),也常遊此山,寫下:「天晴則白,天雨則玄」之句。山浮水中,夏日水面長滿著菱、荷和浮萍,旺長的綠葉,幾乎把一條半沉的小舟給蓋藏了起來。這麼一個幽深蔭涼的所在,我覺得簡直是一幅國畫。
若耶溪的平水埠頭近處,有座〈顯聖寺〉,始建於周世宗顯德二年(955)。此寺的幽處不在林森殿深,倒在於楹聯文字的幽雅。寺門首有聯云:「白雲影裡傳心處;流水聲中選佛場。」道出了俗家雅人心中的山水之襌,使來訪者心除罣礙,頓獲圓通。中柱上的一聯 "雲門寺裡無剩言幾個僧;石傘峰前好風景一溪水。" 話出了水清寺靜之境,讓人體悟大自然內蘊的禪機。那藏經閣裡有 "雪裡烏鴉方破曉;松間白鶴已翔空" 的聯對,不僅道盡了此地之幽,也給遊人以已出濁世而入於清靜的感受。後樓堂柱上還有一聯 "香齋牛糞芋,棒打兔株禪。" 活生生地錄下了僧人自食其力的生活情趣,寄寓著人生的自得其樂之意。置身於這座文化氛圍極濃的溪畔深山寺廟裡,你會不覺得自己來到了一個 "野泉深竹裡,茅屋小橋邊" 的奇妙聖潔的世界嗎?這也算是若耶溪中的個有趣的奇事;先是景觀被寫入聯句,再是聯句化作了景觀。借現代用語,或許可說,是文化和自然的互相生成罷。在這裡,中國文學的力量倒顯得特別強大。嗨,平平常常的一座顯聖寺,靜靜地展現著古越文化的無限。
船在前進,畫在移動,前面便是大名鼎鼎的〈虞姬廟〉了。民間傳說虞姬是這溪畔的塔石村人。當年楚霸王項羽反秦起義,拔劍斬會稽郡守,秦兵追來,他逃到此地時從馬上摔下,幸得虞姬搭救,棄舟登岸相偕於林蔭曲徑,聞山鳥鳴囀,韻同天籟,又好似《霸王別姬》裡的那曲《夜沉沉》悲歌。我性喜鑽故紙堆、尋淚痕履跡,而此時想到紅粉烈女,因思之深,也就伊人宛在了。於是,身著紅裳的虞姬決斷地橫抹一劍的剎那,是天地為之動容的永恆一幕,也為若耶溪的往昔寫下可泣可悲的一頁。地因人傳,人因地傳,兩相幫襯,俱著聲名。
(高志林/上虞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