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師懷瑾與我的因緣
陳晃麟

  要談南師懷瑾與我的因緣,還得從更早的因緣說起。在我少年時代,常聽父親背誦一首詩:「佛在靈山莫遠求,靈山只在汝心頭;人人有個靈山塔,好向靈山塔下修。」

  佛是什麼?靈山又是什麼?為什麼靈山會在自己心裡頭?那「心」又是什麼,它和佛有什麼關係?又要向靈山塔下修個什麼東西?這些皆是疑問,當時對這首詩的意義,雖不明白,又引發許多疑惑,但卻頗有好感。大概就在這懵懂之中,種下了筆者與佛陀之緣吧!

  民國六十五年有一天聯合報刊登一則訊息,葉曼女士(註)要在舒子寬的中國家庭計畫協會開講禪學。當時對什麼是禪,一無所悉,完全是憑著一股對中華文化的熱愛和好奇心,就去聽講,想了解「禪」是什麼東西?

  首次講座談起一個生動有趣的故事。大梵天王在世尊的靈山會上以金波羅花供佛,請佛為大眾說法。世尊手持花朵面向眾弟子,卻未說一語,唯獨摩訶迦葉破顏微笑。於是世尊說:「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付囑摩訶迦葉。」這「拈花微笑」的故事是為禪宗的起源。下課後還是不懂什麼是「禪」,甚至問題更多了,什麼是佛陀的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就這樣我開始聽葉曼老師開講《六祖壇經》,時間長達兩年餘,未曾缺課。從此踏進了對佛法的追尋,未曾中斷對佛陀所傳「正法眼藏」的探索。

  民國七十年底佛光山大雄寶殿落成,我參加了寺裡所辦在家菩薩五戒皈依受戒儀式成為星雲法師的皈依佛弟子,此後深覺應該更深入研習佛教經典。這時期我在IBM的工作,主要是負責台灣第一家銀行電腦化的台灣銀行各分行的電腦系統安裝與維護。巧的是其信義分行設在信義路一段,我在它附近一棟大樓入口處看到一則公告,說明其十二樓有佛經講座,於是從七十一年起我得以每週前往聽講《維摩詰經》的後半部。原來這單位名為十方叢林書院,講經的是南懷瑾教授,聽眾坐滿它的小禮堂,兩側楹聯上書「上下五千年,貫通儒釋道」。次年聽他講畢完整的《圓覺經》,之後開講《楞嚴經》,半年後在七十四年農曆年前,講完前六卷正好要放年假了。但,此後再沒接到繼續開講的通知,原來南老師去了美國。所以我在南師門下受教聽經前後正好三年整,但他對我的影響卻是深遠的。


南師懷瑾與陳晃麟於民國七十三年十二月十五日準提法會合影
  在親聆南懷瑾教授所講授的佛經裡,更深一層的進入佛法的義理。在佛法裡面,筆者感覺可以找到人生的究竟意義。過去以為佛教是消極的認知,也逐漸改變,了解佛陀才是對眾生擁有無盡的大慈悲心,畢生積極的為度化一切眾生而獻身。

  常聽南老師說儒釋道三家是中華文化的寶藏,但入寶山要不空手回,關鍵是有要開啟寶藏的鑰匙,這柄鑰匙就是你的國學基礎要深厚。他嘗感歎現今教育皆從白話文入手,令學子因欠缺直接閱讀古代典籍的能力,面對祖先所留下的文化遺產,猶如面對寶庫,卻因缺乏鎖匙而不得開啟。於個人這該是多麼遺憾的事,於民族而言,則將有文化斷層的危機,這可是更嚴重的大問題。

  我長年於美商公司服務,無論內部公文、技術手冊或外賓來訪無不是用英文,於是英文用得多,中文反而用得少,似乎英文能力比國文還要好些。譬如,有時想寫某中文字,卻一時想不起其字形,但我想到個辦法,就是找本英漢辭典,先查其同義英文字,再看其中文釋義,就得到了該字的中文字形。當時我讀古典文獻,所讀分明是中文字,讀來卻面有難色似懂非懂,確如南師所言,缺乏直接閱讀古代典籍的能力,讓我愧為中國人,因而感觸頗深。因此主動找機會學習國文,此時正好國家創辦了空中大學,把知識送到家庭,在家中就可以接受大學教育。於是筆者在民國七十八年進入空大就學,依興趣主修人文學系的課程,以加強國學能力。

  空大無修業年限,但因學生是公餘進修,不像一般學生讀書時間較多,故限制每學期只能讀十學分。除非前學期總平均達八十分以上,下學期可多修兩學分,另歷年暑修至申請畢業時,最多只承認十八學分。算來修滿一二八學分畢業需要六年半以上,證諸事實,許多人都在修業八年甚至十年才能畢業。我進空大時已四十四歲,計畫想讀五年就能畢業,因此非常用功,經常得到某學科第一名的獎狀,且下學期得以多修讀兩學分,再加上暑修,終於達成五年畢業的目標,且以優異的總成績第一名畢業。


 
  在空大幾年讀下來,對國學發生濃厚興趣,益覺所學有限,有更上層樓之必要,於是想在畢業後再進研究所進修,成為我下一個心願。一九九三年IBM公司鑑於近兩年來全球電腦業不景氣,計畫緊縮人事,提出優惠提早退休方案。而我正好想在次年畢業後考研究所,於是在十月底搭上這班早退列車。九月下旬,我開始到台灣師大國文系找到三個年級的三個班,同時旁聽研究所入學考試必考的文字、聲韻、訓詁學課程,因為空大沒有開過這些課程。次年六月底聽完一整學年的課程後,我在家又自修了約九個月,在下學年的研究所招生考試裡,我一舉考上競爭甚為激烈的台灣師大國文所碩士班。八十五年在空大創校十週年紀念活動中,我還以此難得的成就當選了空大群英的受獎人之一。

  國文研究所的碩士課程分為小學(研究文字)、文學及思想三組,由學生依興趣任選一組研讀相關課程。在前兩年就學期間,我選讀屬於哲學思想這組,除共同必選的治學方法專題研究之外,選讀了中國學術思想史、周易、老莊、佛學、說文解字、中文資訊處理等的研討,還有樂府詩特論及高中國文教學專題研究。每門課程在期末都要寫一篇數千字的小論文,作為培養未來寫完整碩士論文的基礎訓練。

  碩士班第三年要寫論文,當年初聽葉曼講拈花微笑故事裡,提到佛陀傳承給摩訶迦葉的正法眼藏,不時向我招手。於是決定要撰寫一篇《正法眼藏研究》,遍搜古今各種典籍,從拈花微笑故事真偽的考證,到其精神意義都作了詳盡的解說論證。繼而探索正法眼藏在達摩來華之後,如何在二祖慧可、三祖僧璨、四祖道信、五祖弘忍直到六祖慧能之間傳承下去。終於在中華大地開花結果,成為中華特有的禪宗。在政大熊琬教授的指導下完成碩士論文寫作,後在熊琬教授、師大王開府教授及台大楊惠南教授等三位教授的論文口試下,終於通過取得碩士學位。

  在師大同班同學中,我是唯一年近半百五十高齡的學生,同學們都敬稱我為陳伯伯,這種體驗對一般人而言可說是絕無僅有。在兩年學習生涯裡,我與其他學生一樣認真學習,成績無分軒輊。在學期間我還修習了教育學分,讓我在畢業後能取得中學國文教師證書,到中學去教國文。後來在國文教學期間,我用了兩個暑假在政治大學教育系的中學教師第二專長學分班裡,我主修英語系的課程,也修讀了足夠的學分,後取得中學英文教師合格證,所以在我人生最後八年的職業生涯裡是在三重商工高職教英語。

  我在知天命之年能再度入學讀書,於原有理工科技知識之外,學習中國文學、哲學課程,得以吸收中國祖先留下的文化寶藏,並強化閱讀古代典籍的能力,不覺深以為慶。因為一般人一生多半只習得某一方面的知識,而筆者有幸能橫跨理工、人文兩個領域,令人有如獲得重生之感,得以提升人生的生命境界。筆者再度就學雖年歲已長,但向學之志和能力,並不遜於青年,此由空中大學和台灣師大的就學成績可以為證。我之所以能在生命中猶如開出第二春,實由於南師懷瑾的開示所誘導,故南師於我之直接因緣雖不過三年餘,但他影響我後半生的生命卻是極為長遠,因此我對南師懷瑾極為感恩。

註:葉曼居士本名劉世綸生於民國三年,北京大學畢業,曾任台灣輔仁大學副教授。葉曼為其在《婦女雜誌》任主編時的筆名,當時曾在該期刊開設「葉曼信箱」專欄,為讀者解答人生面對的各項疑難問題,其智慧卓見令人受益匪淺,深獲讀者歡迎。葉曼為接受南老師的禪七訓練,在民國四十年代曾特地自美國返台參加,並獲得開悟體驗,此後也開始為人講經說法。葉曼之夫婿田寶岱先生為外交官,曾任駐沙烏地阿拉伯大使等職。

(浙江月刊 第64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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