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懷亦儒亦俠瀟灑曠達的沈鄉長國楨
滕麗芳

輕輕的 我走了 正如我輕輕的來
我輕輕的招手 作別西天的雲彩

  沈叔叔親切的叮嚀,言猶在耳,貼心為人著想的心意也深印我心。沒想到他匆匆地與我們告別了,真是意外至極!他走得瀟灑,卻讓人不捨!

  沈叔叔是浙江省桐廬縣瑤琳沈村人,幼年即隨父母旅居寧波。民國三十八年三月,隨流亡學生從上海搭中興輪來台。是匆匆離鄉的一代!同年五月兩岸親友就開始了長達將近半世紀的隔絕,對家人的思念只能遙寄蒼天、託與白雲!

  沈叔叔的父親德元公在我國對抗日戰爭期間,參加浙東淪陷區敵後游擊戰工作,這個身教陶鑄了沈叔叔俠肝義膽的氣度與性格。沈叔叔來台後考上中央警官學校正科二十二期。在服務公職期間,負責盡職,忠於國家,嫉惡如仇。當年陳水扁擔任台北市議員期間,在議會對警察人員咆哮時,沈叔叔挺身表達警察人員的心聲,讓陳水扁當場折服!

  思親、思鄉是這一代人的共同悲歎!

  一九八七年政府開放兩岸同胞可以在第三地探親,這個喜訊,讓大家紛紛輾轉與家鄉親人聯繫上了在香港會面的行程。沈叔叔也在第一時間裡辦妥了赴港探親事宜。卻得知家鄉的父親已過世多年,母親王林女士卻正在重病中,沈叔叔礙於公務員不得赴大陸探親的規定,強忍淚水返台,母親於翌年病逝沈村!當時沈叔叔曾悲痛地說:
  嗚呼!親在不能奉養,親病不能親侍湯藥,親逝又不能奔喪!罪孽深重!「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為人子者如此,天意乎?時代悲劇乎?恨造化弄人,今生再也無緣和母親見面了,一切期待成空,滔天大罪,今生難贖矣!

  沈叔叔秉性善良醇厚,由於從小經歷了與父母家人逃難離別的苦楚,特別珍惜家庭及與家人的相聚。所以雖多次有外調到其他縣市得以升遷工作職位的機會,他都毅然選擇能與家人相伴的地點為唯一考量!在他的心中,家裡的妻、兒、子、女才是一生中最最重要的支柱。沈叔叔的一兒一女:偉寧、偉婷,學習及工作表現優異,雖旅居美國,但是教養子女能得父母的真傳,謹守傳統中國文化的精髓,孫輩各個彬彬有禮、仁愛孝順是沈叔叔極欣慰的事!

  沈叔叔熱愛鄉梓,不僅為沈村鋪路,還於一九九二年即與堂兄國良籌建圖書館,後經桐廬縣政府特許,與桐廬縣中熱心人士的全力協助下,在桐廬縣中校園內建「嘉會圖書館」(嘉會是其叔父德亨公的號-曾任桐廬國大代表),經費由縣府配合款加上學校自籌款,與沈叔叔及家族七人捐款二十萬人民幣共同出資,由縣長親自主持建造奠基儀式,一九九四年五月三十日《桐廬報》及一九九四年六月一日《浙江教育報》都有詳實報導。

  沈媽媽凌浮生女士相夫教子,有含辛茹苦的傳統婦德,是沈叔叔口中聲聲稱許的:一生所做最對的一樁大事:
  在天主的指引下,何其幸運地選擇了心地善良、賢慧能幹、富有中國傳統思想的凌家小姐,結為終身伴侶。用全部的愛和心力,共同組織一個美滿、溫馨、其樂融融的家庭。

  沈媽媽服務公家金融單位,謙和低調,亦有名門豪俠風範。對待家鄉和鄉友極為熱心親切。曾獨資捐建「凌華圖書館」以紀念其父,並贈與臨安縣藻溪中學,一九九三年十月九日的《杭州日報》曾作特別報導。

  沈叔叔對親友情重義深:對其叔叔德亨公敬如父親,對嬸母亦孝敬如母,對表兄毓鑫、毓梅都照顧關懷得無怨無悔!對鄉友事宜也義不容辭,勇於承擔。家父滕振鐸在公職退休後,籌組台北市桐廬同鄉會發心為桐廬鄉親服務,沈叔叔任同鄉會理事,後也同時擔任浙江同鄉會理事。多次返鄉,獲得家鄉親人親切接待,稍稍彌補多年的鄉愁!重要的是:每次他都用心地把鄉情心得寫成文字,分享鄉訊,既能豐富鄉訊刊物的内容,也保存了許多珍貴的記憶。如今看來,彌覺親切難得!

  家父過世,走得倉促、突然!我們慌張六神無主時,沈叔叔親自陪伴我們去台北市浙江同鄉會的「台北花園公墓」探勘,二十多年前的石碇,風水雖好、景觀幽深,只是道路狹窄,山坡陡峻,交通不便。沈叔叔又陪我們去內湖的警察公墓拜訪,管理員親切,環境雅潔,又有爸爸的許多同事,最後我們決定讓爸爸與他的朋友、同事長相守伴。當年是沈叔叔安了我們慌亂的心!

  我從公職退休時,沈叔叔、沈媽媽還特別請我們吃飯,歡迎我回到家中,回歸家人!期間我們也多次家庭相聚茶敘、唱歌,沈叔叔歌喉嘹亮,歌藝精湛。他最喜歡唱的是:〈愛拚才會贏〉、〈雨夜花〉、〈雙人枕頭〉、〈針線情〉……足見沈叔叔對台灣小調的熱愛,及融入民間底層社會的用心與熱情!

  沈叔叔平時觀察事物極細微,也常喜歡影印好文章與大家分享。當他得知家鄉準備將俞伯音將軍故居規劃為紀念館的時候,立即主動提供他寫的懷念俞將軍的文稿。深獲后嶺地方人士的肯定,目前此文已陳列在桐廬后嶺的文昌閣裡。


左起:沈國良、國良夫人、國楨夫人、
沈國楨

左起:沈國明、皇甫夫人、國台辦皇甫生其、沈國楨、沈國旺、沈偉英、國楨夫人
  沈叔叔勤於筆耕,樂於將心得紀錄成文字,發表於各類刊物:《鄉訊》、《警光雜誌》、《警聲雜誌》文筆輕快流暢,這與他快人快語、爽朗瀟灑的個性相應。

  去年我和大弟、弟妹三人返鄉探親,帶回家鄉沈村親人的消息,沈叔叔高興得不得了,直說要約我們餐敘。只是我因旅途風寒,回來後體力一直虛弱,就拖延著邀約。沒想到,開年來的一場世紀大疫情-新冠病毒讓全世界變了樣:各國紛紛封城、禁足;大家出門必戴口罩!現在即使城市解封了,也不鼓勵人群聚集!我們和沈叔叔的約會就這樣停留在風中迴盪!

  突然聽到沈叔叔住院了,我嚇了一大跳!聽沈媽媽說沈叔叔胃口不好,我和大弟買了讓沈叔叔開胃的飲品送去府上,清潔嫂子來應門,說沈叔叔的公子、女兒回來了,正在隔離中!我們每天早晚祈求菩薩保佑沈叔叔平安吉祥,度過難關!沒想到,前天卻傳來噩耗!

悄悄的 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來
我揮一揮衣袖 不帶走一片雲彩

  沈叔叔揮一揮衣袖,不帶一片雲彩的走了!沈媽媽告訴我:沈叔叔對她做了很多心理建設、讓她能勇敢面對這一切突然的情境!沈叔叔對他自己也做好了安排:捐了眼角膜、同意他的檢體提供作病理研究,本來沈叔叔還簽了「大體捐贈同意書」可是孩子們不捨啊!

  老天也著實憐愛、疼惜著這樣的好人:沈叔叔在孩子們隔離期結束,如願地跟遠方歸來的兒孫們見了面。甚至臨終時期,雖然沒有住在安寧病房,卻也得到所有安寧病房醫師、護理師的親切關照,這怎能不說是因為沈叔叔平日積德行善而得到的福報?!

  爽朗、瀟灑、幽默、樂觀的沈叔叔,面對生死是這樣的豁達、勇敢!沈叔叔把生命的意義發揮到極致!在健康的每個日子裡:快活、開朗、熱忱、勇於承擔地去付出;要離開的時候:冷靜、果決、安然、舒泰地放下!過個「亦儒亦俠、瀟灑曠達」的人生!

  安息吧!令人永遠懷念的沈叔叔!

(浙江月刊 第621、62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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