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業鉅子 東陽鄉賢 王惕吾其人其事
樓思仁

  王惕吾先生字瑞鍾,又名士高,一九一三年八月二十九日生於浙江省東陽市歌山鎮王村光(我為對鄉賢的尊敬,以下均稱惕公),東陽縣立中學畢業後,考入上海文化學院就讀。未及一年,國事蜩螗,蒿目時艱,乃投筆從戎,考入國父孫中山創辦的黃埔軍校第八期受訓,從此棄文就武,成為職業軍人。畢業後,基於其對主義的信仰,對領袖的忠誠,即奉派至衛護蔣委員長安全的警衛部隊服務,自基層幹部開始,因歷年服務考核成績優異,逐年由排、連長遞升。一九四O年時,已升任軍事委員會警衛旅營長職務,歷經抗戰艱辛歲月,終於完成所負任務。一九四五年抗戰勝利還都,惕公已經由警衛旅而升任國民政府警衛總隊總隊副。一九四六年奉派至浙江各地招考新衛士二千餘人,並在南京嚴格訓練,成為警衛部隊最忠誠之新生力量。
  一九四七年初,光復不久的台灣,發生二二八不幸事件,政府基於懲前毖後計,改制台灣省行政長官公署為台灣省政府。同時為期擔任綏靖地方維護治安任務,成立台灣警備旅為基本治安部隊,即調任原國民政府警衛總隊高階隊戰官,副總隊長任世桂為首任警衛旅旅長,政治部主任里平山為政治主任,總隊附王瑞鍾-即惕公,為旅所屬之團長。並遴選總隊中優秀基層幹部擔任旅之中堅骨幹,組成強有力警備武力,對二二八事件創傷初平後之社會安定,頗具貢獻,並對爾後政府播遷來台後之穩定發生莫大效果。

轉行辦報之機緣
  一九四八年大陸戡亂戰事逆轉,嗣以政府遷台後,國軍部隊均經整編,人事更迭不已。惕公奉調陸軍上校副師長,以惕公資歷及其卓越的統御領導才能,未升將級,頗使識者、知者為其抱屈。且當時軍人待遇菲薄,七口之家,生活非常拮据,故引發惕公另覓他途發展之心意。原想辦學校或辦報紙,均苦無資金。正在躊躇之際,適機緣巧合,惕公軍校畢業初任排長時,同一連的少尉特務長王永濤(原名逸芬),時已任聯勤總司令部第十二收支處少將處長。他出資所辦的《民族報》景況不佳,經營困難,邀惕公無條件接辦。他因此提前於一九四九年十二月辦妥退役手續,從此全心投入新聞事業。
  《民族報》只是一份每日發行二千份的小報紙,影響力小,此非他辦報的目的。惕公想到抗戰時期在重慶,由於日軍連日轟炸,紙張及各項物質一應缺乏,編印工作難以進行,當時各報紙曾經採取了聯合出版的變通辦法,以因應時局的特殊狀況。所以他主動去找經濟時報的范鶴言、全民日報的林頂立,尋求合作,說服了他們,民族、經濟、全民三報聯合,定名為《聯合報》。
  禮聘劉昌平出任總編輯,劉昌平為復旦大學新聞系畢業,科班出身,老成持重,聰明幹練,無論採訪、編輯、撰文都是第一流的專業人才。一九五三年九月初,劉昌平因辛勞過度,發現得了肺結核,肺癆在當時是人們聞之色變的絕症,無特效藥。年方三十的劉昌平住在報社單身宿舍裡,為避免把病傳染給別人,他先到附近的小旅社休息,準備就醫。惕公得知後,即趕到旅社,邀請劉昌平住到他家中休養治療,平時飲食起居由惕公夫人(趙玉仙女士,巍山人)親自料理,增加營養。在王家休養了近十個月,從生死攸關的大病中逐漸康復,這段生死邊緣建立起來的感情,為日後兩人四十餘年的深誼奠下不可動搖基礎。劉昌平當了《聯合報》十二年的總編輯,後來出任副社長、社長、發行人,全心全意為《聯合報》的發展貢獻心力,陪伴惕公走過四十三年全部報業歷程。

報社為家全心投入辦報
  惕公辦報,開頭即以報為家,全心投入工作,自訂目標,從一個軍人、門外漢,如何去熟悉編務、採訪、業務、廣告,以及印務等各部門業務。小到清晨騎單車暗地跟蹤送報生,如何投報,雨天如何塞進信箱或按門鈴等候訂戶出來取報等,細微末節,瞭解實情後,再用心研究改進。大至每日研讀社論,參與由總主筆、主筆與編輯等的社論會議。社論代表報社立場,所討論的題材都是敏感的時政,不能偏頗,大意立場尤須客觀中立。《聯合報》的社論及黑白集,可說字字珠璣,擲地有聲。我記憶中有很多次在他家中吃飯或打牌,社論定稿要送請惕公親自審定後才能付印。那時他一定離開坐位先去看稿,牌局則暫停,或找人代打,他核可後送回報社排版。
  惕公晚年,兩腿走路乏力,我建議他早晨起來走路,多做運動,他說早晨我那有時間運動,每天起來第一件大事要看很多份報,第一份是《中國時報》,第二份才是《聯合報》,二者均為台灣民營的大報,競爭最烈,所以相互比較,他山之石,可以攻錯,如有漏網新聞,或有《聯合報》獨家報導,惕公賞罰分明。

用人惟才成就報業大王
  惕公用人以識才、愛才、惜才,以「招賢」、「納士」的豪情,不斷向各方羅致人才,除劉昌平外,如楊選堂、馬克任、黃年、張作錦、王繼樸、劉潔、王潛石等,駐外特派員毛樹清、駐日特派員司馬桑敦、駐英特派員周榆瑞、香港特派員卜少夫,都是新聞界的一時之選。由於報系人才濟濟,業務欣欣向榮,躍升為台灣第一大報,發行量超過一百萬份,並有力量繼續另行創辦了《經濟日報》、《民生報》、《聯合晚報》,以及美國、加拿大的《世界日報》、法國的《歐洲日報》,後又接辦泰國《世界日報》、香港《聯合報》,總共八個報紙,成了世界中文的報業大王。
  有一次我跟惕公說,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美國派在歐洲的聯軍統帥艾森豪將軍,搭機返美,準備競選下一任總統。下機後,各報記者蜂擁而上,團團圍住,請他發表感言,艾森豪說:「我以前心中一直以為統治美國的是總統,現在我發覺實際上領導美國的是你們這群無冕王。」我又說你擁有這麼多記者(據估計約五千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你不就是王中之王,他微笑不答。

影響力權傾朝野
  一九九O年六月一日,郝柏村就任行政院長。我二月中自美返台,去看惕公,問他:「據說這次郝柏村組閣擔任行政院長是你推薦的。」惕公說,這件事應該話說從頭。四年前俞國華擔任行政院長,做了三年,立法院有些反對黨的委員,質詢十分尖酸刻薄,大有士可殺不可辱之嘆。有一天惕公與俞國華在一次宴會上,惕公對俞說:「國華兄,你已做了三年院長(按法制四年一任),現在可以見好即收,提前一年辭職,我這意見你不妨帶回去與大嫂(董梅貞女士)商量商量。」俞國華回家跟夫人商量,俞夫人說:「惕公的意見太好了,政治那麼可怕,趕快辭職」,俞遂上辭呈。接著李登輝又徵詢惕公意見,誰接院長?惕公推薦中國國民黨秘書長李煥繼任。李煥接任一年後,因總統改選,內閣必須重組。李登輝又問惕公,下一任院長仍由李煥繼任或另換閣揆?惕公以社會及民意代表頗有評論,且李亦有另覓人選之意,即推薦郝柏村組閣。當時李登輝與惕公相處十分融洽,言聽計從,可以說惕公的影響力權傾朝野。
  郝柏村黃埔軍校十二期畢業,比惕公晚四期,對惕公非常尊敬,他們私交甚篤,離任後每週常在王家打牌一至二次。說到惕公喜歡玩牌,我公職退休後亦常在他家陪他打牌,牌友都是惕公較為知心的人。在他家打牌有幾樣特色:(一)一應免費招待,菜餚豐富;(二)在陽明山別墅打牌時,專車接送;(三)令人不可相信的事,他輸了簽支票或付現金,贏錢如收支票永遠不進銀行兌現。意思是你們陪我打牌,輸了不收錢,但從不明言,此事在他逝世後我始發覺。

惕公邀王永慶入股聯合報
  《聯合報》成立之初,三人合夥董事長、發行人、社長,由王惕吾、范鶴言、林頂立三人輪流做,但報社實際負責人仍是惕公。發展期間,需要資金,所以對外吸收存款,利息比銀行高很多。范鶴言同時還在經營正泰水泥,經常向報館借錢,利息比照報館所付出的相同,經年累月為數甚鉅,所以范與惕公商議要將股份出讓,惕公親自拜會台塑企業董事長,當時被譽為經營之神的王永慶先生,說明情形。王永慶派了一個財務小組到報社作各種評估後,接受范鶴言所要求的四千五百萬元買下了三分之一股權。另一合夥人林頂立亦在報館借錢,每月負擔利息,十分沉重,亦想比照范鶴言例子出讓股權。惕公與王永慶商議,如何處理。王永慶怕如果有人買下股份,事情更為複雜,如果不是能夠共事的人,日後經營可能問題嚴重。王永慶考慮後作了決定,四千五百萬元,由他先付款,股權各佔一半,惕公應付的二千二百五十萬由他先墊,以後等有錢了慢慢歸還。惕公為了表示誠意,請王永慶接任董事長,派人擔任社長及財務經理,掌管財政。王永慶最後決定,僅同意擔任名義上董事長,不要辦公室,亦不來上班。一位工業鉅子,一位民營報業領袖,各自表現了企業家的風範,都有非凡的風度。

王永慶退出報業
  一九七三年世界能源危機,石油價格猛漲,政府的財經政策管制甚嚴,其中有些涉及王永慶的石化產業。王永慶有他的智囊團,在《聯合報》及《經濟日報》的社論中,連續幾天批評甚至指責政府政策。政府主管部會及國民黨中央黨部,認為茲事體大,平面媒體輿論是一種無形的壓力,所以向蔣經國院長反應,王永慶不應辦企業又有報紙。行政院蔣院長請惕公轉告王永慶,二者只能選其一。當時是威權時代,蔣經國的權勢與古代的皇帝並無二致,所以王永慶即聲明退出《聯合報》股權,所有已投資之股金由惕公慢慢分期攤還。

惕公獨立辦報成功
  從此《聯合報》及《經濟日報》為惕公一個人獨有。一個人的成功,除了他的超人智慧、毅力、勇氣外,還有因緣際會。碰巧第二年廣告分版實施,廣告費收入暴增;原限制進口的紙張開放,價格較前只能用中華紙廠生產的便宜很多。報份亦加,售價亦漲,幾種因素湊在一起,業務突飛猛進,數年後還清欠款。據我所瞭解惕公,與王永慶成為通家之好,每逢年節必備厚禮相送,大年初一必去拜年。王永慶在惕公追思會中概略敘述往事,他曾經擔任過《聯合報》半年的董事長。

出資於台港購置同鄉會館
  東陽旅台鄉賢已故的最高法院檢察長趙琛、台灣高等法院院長葛之覃、立法委員吳望伋、《聯合報》系創辦人王惕吾、警務處督察樓萼等,以國共鬥爭,兩岸隔絕,音訊杳無,在台同鄉客居異地,思鄉情切,亟待加強團結連繫,相互協助合作,遂倡議組織同鄉會(當年隨政府撤退來台者,以軍職人員居屬多,戒嚴時代,軍人不准參加營外組織)。當時無固定會館,會址則每隨理事長當選人之異動而播遷,直等到一九八一年前司法院秘書長程德受,擔任第五屆理事長時提議集資籌購會館,以王惕吾先生出資二百五十萬元最多,會館於台北市四維路五十二巷三號二樓,面積七十八坪。
  嗣香港東陽同鄉會會址在九龍,原來房子狹小,正好對面一戶出售,同鄉會理事長來台請求惕公捐資購進,增加面積,惕公亦概然全數相助。開放後,同鄉還鄉探親,到香港住不起旅館,都可在會館借住,僅收清潔費。開放初期,義烏同鄉會理事長陳奎俊中將,特向我情商,義烏鄉親到香港時亦比照東陽人予以優待借住,當時我們討論後,東陽義烏一家親,即予同意。

創設同鄉子弟獎學金留學貸款
  一九七八年惕公出資創設同鄉子弟獎學金,凡考上大學者發給新台幣一萬元,專科八千元,以後在學學生凡學業、操行、體育在總平均七十五分以上者大學發八千元,專科發六千元,無名額限制。前些年由惕公親自頒發。
  一九七九年惕公創設同鄉子女留學貸款,無息分七年歸還,或留學生學成歸國工作後再視其待遇分年攤還,為收入較低的家庭解決困難,亦培植了很多同鄉子弟、優秀人才。
  有一天我跟惕公並肩坐在一起,頒發獎學金時,他跟我說:「現在東陽人之中,應該算我最有錢,可以說前無古人。我以前說,最會花錢的人最有錢,換句話說,不會花錢等於沒錢人,我現在有能力,盡量幫助別人。」有史以來對同鄉幫助最多的,惕公應推第一人,但希望後繼有人,更能超越。
  一九九O年重陽節,同鄉會首次舉辦重陽敬老聯誼餐會,邀請惕公參加,惕公說那天他已安排另有飯局,不克參加,但那天所有壽星(七十歲、八十歲、九十歲者)的餐費全部由他支付。一九九六年三月惕公仙逝後,由長公子王必成繼任董事長,一直至今二十餘年,重陽節敬老壽星餐費仍由《聯合報》支付。(王必成先生於二O一四年十一月七日逝世)

為老兵返鄉捐款並資助旅行社
  一九八七年政府開放人民返鄉探親,掀起了一陣返鄉熱潮。惕公看到四十餘年前隨政府來台的老兵想要返鄉又苦無路費的情景,心中感受頗深,他宣佈發起「為老兵返鄉捐款運動」,自己率先捐出二千萬元,作為運動的第一筆收入。以他的號召力一邊呼籲各界,一邊舉辦晚會掀起高潮,這項運動相當成功,前後一個月時間,即募得一億八千萬元,悉數交給退除役官兵輔導委員會,作為協助那些有需要的老兵返鄉探親的專款。
  另外一位浦江同鄉陳友旺,眼見許多返鄉者,因初出國門,旅途發生問題,為了協助及解決途中各種困難想成立一家「慈光旅行社」,向惕公報告此一構想。惕公特別資助新台幣三百萬元,以促其成,陳友旺發揮他的愛心,不以營利為目的,經常親自帶團為老兵熱心服務。

捐鉅款資助泰北難胞
  一九四九年國共內戰,衍生出數以萬計的難民流落在泰、緬、寮三國交界的泰北山區,遭受異族欺侮,孤苦無依,經常在饑餓狀況下度日,傷病者更無醫無藥。陳友旺得悉後到處募款,一次次攜帶藥物、錢糧前往救濟,但他自己沒有錢,經常懇請惕公伸出援手。我最近問他,惕公捐過多少錢,他說先後將近二億元,惕公豪氣慨捐鉅款,救濟難胞,發揮同胞愛,默默行善,而不欲人知,此事我在三十餘年後始知。
  我因與惕公小同鄉,並蒙他器重,而經常跟惕公閒話家常。有一次他說想去東陽辦一所大學,回饋桑梓。我說東陽地處偏僻,當時到杭州車程要四小時以上,一路顛簸,塵土飛揚如此情況,恐請不到好教授,沒有好教授,招不到好學生,亦培育不出優秀人才。當時的教授平均待遇一個月只有八百元人民幣,我說你可以出二千或三千元去禮聘教授,自會有教授來應聘,短時期可以辦得到,長期就難以為繼了。他考慮一下,說我去辦個醫院,造福鄉里如何?此議我甚表贊同。後來惕公偕家人在香港與妻舅趙為仁、小姨趙藕琯會面,趙女士亦希望她的姊夫能捐一些新穎的醫療設備,提升醫院水準。

為家鄉振興教育及成立醫療基金
  其時東陽中學將慶祝成立八十週年,校方要擴大慶祝,透過關係擬請惕公捐助獎學金或一些實體建築。當時惕公係國民黨中央常務委員,參予政府決策,以他身分,不能出面,亦問過我能否回東陽代表他去協調,因我當時的公職仍在管制之列,不能返大陸,其次我非東中校友(按我讀的初中、高中是寧波中學及金華中學)。後託台北東陽同鄉會理事長,亦是東中校友呂秋文教授代表連絡,惕公決定捐資美金一千六百萬元,回饋家鄉,從振興東陽教育,成立醫療基金著手,呂教授往返多次,洽談細節。經惕公決定各項原則後,經三年時間親自指揮,童德成書記密切配合執行,以及省委書記劉楓力排眾議,以優惠匯率一比七.二結算(按當時人民幣公價匯率一比三.六,市價一比七),方使各項計劃一一落實。

其對東陽之貢獻列舉如下:
  一、興建東陽中學體育館、教職員宿舍及綜合大樓,並設獎學金。
  二、在巍山鎮創辦一所中學(惕公夫人係巍山人),建築及設備均現代化。
  三、老家王村光辦一小學,學生全部免費,並將村中對外聯絡道路修整平坦,加舖柏油,可以通車,校舍為五層樓的新穎建築。
  四、美金五百萬元興建東陽城內急救中心(因已有人民醫院,避免重複)樓高十二層,建築面積一萬二千餘平方米,購置各種現代醫療設備,東陽醫院一時成為浙江省規模最大最好的縣級醫院。
  五、另以美金五百萬元,興建巍山醫院,由政府提供土地七十畝,院內各種新穎醫療設備齊全,醫院特色在於腫瘤專科,與浙江醫科大學合作,成為大陸規模最大設備最好的鄉鎮級醫院。從此東陽的病患不必再苦苦的送到其他縣市去尋求治療,反而是鄰近地區的病患轉來東陽接受診療。
  六、為鼓勵東陽子弟出國深造,另撥美金五十萬元,設立留學生獎學金。有關獎學金之審查,組織審查委員會,敦請北京社會科學院東陽籍之趙松喬教授為主任委員,委員人選由趙教授在學術界中推選,由基金會聘任。每年資送五人赴美留學,以東陽子弟為必要條件。審查以入學許可之學校排名之順序,個人托福之成績作為標準。入選後全部旅費,以及第一年之學雜費、生活費全部由基金會支助。我村有一位樓新躍,北大哲學系畢業,獲獎學金赴美國哥倫比亞大學進修新聞研究所碩士,畢業後留在紐約《世界日報》擔任記者工作多年。
  七、東陽以前以農業為主,為協助家鄉提高農業生產技術,特撥美金二十萬元,委託杭州農業大學代訓有志農業生產的青年子弟前往進修。農業大學設有專業訓練班,辦起來駕輕就熟,事半功倍,政府遴選學員,每期四十人,分十期每期四個月,全部免費,培育農業人才,此亦為東陽創舉。

不惜成本堅持提供最新訊息
  一九八五年八月二十五日深夜,《聯合報》編輯部的人和記者都已陸續下班回家,突然惕公和總主筆楊選堂在大樓四樓出現,要求少數編輯和編譯留下。原來從越洋傳真機裡正滴滴答答的傳來美國《時代週刊》英文稿件,蔣經國總統接受《時代週刊》訪問,嚴正宣告保護憲法決心,中華民國元首依憲法產生,從未考慮由蔣氏家屬接班。此時運送中南部、東部版的《聯合報》已正在高速公路上奔馳,惕公下令全部追回,全面換版。第一版搶登這一個重大消息,惕公當夜在報館坐鎮,一夜未眠。為了這個消息,《聯合報》損失了數十萬份報紙,增加了幾百萬元的支出,惕公堅持的只有一個信念,讓所有訂閱聯合報的讀者都成為音訊靈通人士。

克服困難創辦美洲《世界日報》
  一九七五年初夏,行政院長蔣經國約惕公面談,告以現有美國中文報均辦得不好,不能凝聚僑胞對政府的向心力,而且每年都要向政府申請補助,請你去美國辦一份高水準的中文報,我對你有信心。惕公回來後即偕次子王必立去美國瞭解,在美國申請辦一份中文報,須具備什麼條件和手續。原來美國並無報禁,外人在美投資辦報,沒有特殊限制,只要依法辦理即可。隔了一個多月,蔣經國又問惕公,你籌備的報紙進度如何?惕公毫不猶豫立即回答,我們正在積極進行,不久即可發報。
  這有點像緊迫盯人,支票開出去了,不能不兌現。回報館後,立刻召集劉昌平、楊選堂、王繼樸、劉潔等有關重要幹部商議,如何以最快速度推動。紐約已有《聯合日報》,不能重複,所以定名為《世界日報》,有大展宏圖,向世界進軍含意。調派優秀的編採人員主持其事,初期先在紐約及舊金山設館,指派馬克任為紐約總社長、李厚維為總經理;王繼樸為舊金山分社社長、蘇民生為總經理。
  另外趕緊請鑄鉛字工廠趕製鉛字,以前印報紙都要用鉛字排版。撿字及排版的屬工人階級,待遇不高,但工作重要,每天挑燈夜戰,一手拿原稿和小盒,一手快速地從眼前密密麻麻的反刻鉛字中「抓」起字,工作熟練,必須手到擒來,分秒必爭。在美國辦報必須調派一批熟手,《聯合報》趕緊招考一批新手,加以訓練。要內外兼顧,一切安排妥當,不期華府因各種因素,遲遲不予這批人員發給簽證。直至年底,惕公不得不親自赴美,由《聯合報》特派員施克敏陪同拜會國務院有關官員,陳明立場,打開僵局,方始同意核發簽證。
  當時是戒嚴時代,外匯管制,美金黑市價高,出國亦不易。在籌備期間,惕公請中央黨部秘書長張寶樹邀請財政部、新聞局、中央黨部文工會、海工會等單位首長開會,惕公提報幾個原則和條件:
  一、我是黃埔軍校畢業,總統的學生,忠黨愛國絕不落人後,請不要懷疑我的忠誠度。
  二、我不會套匯,用多少錢,申請多少,請相信我。
  三、我不會申請政府補助。
  四、請不要介紹人來《世界日報》工作,美國對我派去的人簽證甚嚴,一個人要充兼好幾個人的工作。
  一九七六年元月總算拿到三十九人的工作簽證,同年二月二十二日《世界日報》在紐約創刊。惕公親自督陣,次公子必立在舊金山負責,出報第一天,讓許多在美華人感到耳目一新。報紙發刊後每日要空運一百份報紙回台灣,分送有關單位及重要首長備閱,主要審查言論內容是否正確。《世界日報》的版圖逐步增加了洛杉磯、加拿大的多倫多及溫哥華三個分社,成為全球中國人消息最多,內容最豐富的報紙,且盈餘亦不斷增加。

辦報成就獲頒榮譽博士
  惕公自一九五O年接辦《民族報》,進而組成《聯合報》,辛勤耕耘,乃至成為台灣第一大報,繼而創美洲的《世界日報》、歐洲的《歐洲日報》,行銷全球一OO餘個國家,有中國人的地方就有他的報紙可看。先後當選「世界中文報業協會」的副主席及「國際新聞協會中華民國分會」會長,成為世界少數的報業強人。以其卓越成就,先後獲頒四個榮譽博士學位,實至名歸。
  一九七七年二月十日美國聖若望大學榮譽博士。
  一九八一年四月十六日韓國明知大學榮譽博士
  一九八四年四月六日秘魯聖島丁大學榮譽博士。
  一九八七年八月九日美國伊利諾大學榮譽博士。
  以其國內外聲望,於一九九二年九月邀英國前首相柴契爾夫人(號稱鐵娘子)前來訪問演講;一九九四年三月二十日邀前蘇聯總理戈巴契夫來台訪問、演講,此亦史無前例。

惕公壽宴貴賓巧安排
  一九九一年八月二十日,惕公八十歲生日,在台北君悅大飯店舉行壽宴,席設四十餘桌。當時被邀請的政要、文武百官,幾都到齊,第一桌主桌的貴賓是那些重要人物,大家都在猜想。請客很容易得罪人,結果惕公想出辦法,巧妙安排,同庚屬牛的都是八十歲,都集中在第一桌,其餘院長級、部長級、四星上將或三星上將各按層次分別安排。每桌指定一位代表主人,我代表的一桌客人全是大醫院的院長、副院長或替 蔣公及經國先生看病的御醫,因我跟他們都是舊交,惕公特別過來向這一桌敬酒並道謝,其餘各桌均由子女代表。

捐款千萬成立學術研究基金會
  一九九三年三月台北榮民總醫院院長羅光瑞(亦是惕公多年主治醫師和醫藥顧問)請我設法捐一千萬元,在院裡成立「消化系統學術研究基金會」。我轉向惕公提出,一個多月後我和惕公碰面,他剛從美國回來,並告訴我《世界日報》營業狀況良好,你提的一千萬元,我分五個月撥付,每月二百萬元,請他們來報館領取。

謠傳捐建鐵路之處理
  一九九三年十月二十日我首度還鄉,當晚由樓國華市長設宴招待,次日住巍山醫院姪女樓靜家,二十二日上午童德成書記從江蘇開會回來,趕來看我。我問童書記,昨日我看《東陽日報》新聞報導說「王惕吾先生要捐建一條鐵路,自義烏接軌,穿過東陽至寧波港口,有無此事?」童書記說去美國謁見王惕老時,有提過此一構想,並無定論。當時我對此案存疑,我返台後問惕公:「東陽盛傳你要捐建鐵路,且報紙正式報導,有無此事?」惕公說:「童德成來美看我,提出建鐵路構想。我告訴他,先擬出周詳計畫案,我會轉交美國可靠有實力的財團作詳細評估,如屬可行,可以要該財團來投資興建,並非我個人捐建。」此案後來無疾而終,由此可見惕公思考的縝密。

捐贈東陽兩輛交通車
  那天我再提杭州至東陽的交通不便,而還鄉探親的鄉親絡繹不絕,東陽台屬聯誼會會長吳兆宇跟我提過,希望惕公捐一輛交通車。惕公點頭同意,立即叫《聯合報》財務經理呂沪瀾來,同時跟我說:「我捐助東陽的各個計畫案,均能如期落實,童德成功不可沒,我要謝謝他。」當面交待呂沪瀾即匯美金五萬元到東陽,三萬元給童德成買一輛好的轎車,歸他私人所有,二萬元作為台屬聯誼會購公務車之用。童德成後來調往金華,並未將車帶走,轉送給東陽一所學校,台屬聯誼會的車,後來我回東陽坐過幾次。

興建南園之因緣

  眾所周知今之觀光勝景「南園」位在台灣北部新竹縣新埔鎮,離縱貫公路約四公里,循蜿蜒的產業道路前進,有一片茶園,形勢險峻的山岩。據說地主祖孫三代都駝背,後一風水先生說,這片茶園是一塊福地,你們這一家人福薄,不能擁有,只能讓有福之人享用。地主決定出售,有一位陳金蘭女士找上惕公,居中仲介。惕公約了朋友前去看了四周環境,三面環山,正面一片綠色,毫無遮攔,座落其間,恰如龍蟠虎踞,正是風水寶地。遂以低價買下此地,約二十七公頃茶園,計劃興建紀念父親王南萊的「南園」,日後作為退休隱居之所。於一九八三年聘請當年在美國哈佛和普林斯頓二所名校深造歸國的學者,亦是東海大學建築系創系主任漢寶德教授設計。漢教授在台灣奉為建築之父,一直懷有一股抱負,想施展才華,精心設計一座林園,摘取蘇州宋、元、明、清四朝所建的滄浪亭、獅子林、拙政園、留園等優點的代表作。當時動員了上百名手藝精湛的木工與各方藝師,依古法卡榫相接,精雕細琢,園中有亭、台、樓、閣、堂、榭、廊、橋,步移境換,成就了台灣最為珍貴的檜木建築群,亦是華人世界最大的山中庭園。
  惕公曾在此接待過英國前首相柴契爾夫人及前蘇聯總理戈巴契夫先生。二O一四年五月東陽中天發展控股集團公司董事長樓永良偕同五位董事暨夫人來台考察訪問。中天是國內建築業的龍頭,有的人已來台多次,這次我陪他們參觀南園,都認為所有來台參訪的行程,這是最有價值的一趟。

肝功能異常之治療
  一九八二年十月,我安排惕公伉儷在台北榮民總醫院作例行性健康檢查,收到體檢報告,惕公肝功能指數異常,GOT 147、GPT 310,在西醫講這種肝炎只能多休息,增加營養。那時惕公已發現患有糖尿病,營養不宜太好,我建議看中醫,推薦一位湖南籍的馬光亞大夫看診,每服十天藥後,再去榮總抽血檢查。當時我請一位程良雄技師為惕公抽血,報告出來後,程良雄主動先打電話給我報告結果,再直接打電話報告惕公。前幾次改方稍有進步,到第五次改方後,忽然指數不降,反而上升,惕公以服藥無效,一氣之下,停止服藥。到一九八三年一月十二日檢查,突然GOT、GPT升高到四一O、六OO,聞後大驚失色,急電我下班後去他報館商議。當時是下午四時,我說不必等到下班,我一刻鐘可到,我到時,他辦公桌前坐了劉昌平、王必成、王必立三人,四個人不講話,靜候我到。我坐下後惕公開始講話:「你們三人聽著,從現在起,報館的事,我不再過問,你們自己去管,我不再看報,不看電視,不接電話,取消所有應酬,住到陽明山靜養……好了」,揮揮手要他們退下。我看其神色,彷彿世界末日到了,了無生趣。我接著說:「惕公你這種決定不對,你是勞心的人,不比苦力,今天不挑擔,不做工,就是休息。你採這種方式靜養,一個人會鑽牛角尖,越鑽越深,反而不能自拔。我建議你每天找人打八圈麻將,生活一切照舊,明天上午我陪你再去找馬光亞大夫。」,惕公聽我分析,同意了。我們約好第二天上午十時再在南昌街同德堂二樓馬大夫診所見,次日都準時到達。馬大夫診脈後,我說:「馬大夫,請你將王董事長第一次方子找出來,就採用這張方子,每味藥量加重,一錢五,變二錢,二錢變三錢,依次類推,因為我覺得你第一次方子效果好,後來改的五次方子效果不彰,……」我看著馬大夫,一味一味寫,次序雖有傾倒,但藥名對照後全同,藥量加重了。奇蹟出現,每次檢查,指數直線下降,五十天後已趨正常,肝炎痊癒。
  一九八五年九月,惕公健康檢查發現肝表面有一.九公分結節,懷疑惡性腫瘤,主治醫師為榮總台中分院院長羅光瑞,建議定期追蹤檢查。先後用超音波、血管攝影、電腦斷層等各種方法追蹤檢查計八次,動用台北、台中、高雄三個榮民總醫院的主任級以上的醫師十餘人。每次我都參與其事,歷時一年餘,至一九八六年十月報告確定絕非癌症,可能是肝炎後遺症,肝表面的皺紋所致,後請名醫余南庚大夫判斷屬良性腫瘤。惕公為感謝院長及各位主任醫師,特別招待請他們攜眷去遊南園,晚設宴招待共二桌,另一桌由我代表主人。

罹患肺癌後不久即辭世
  一九九六年初惕公赴舊金山渡假,偶患感冒咳嗽,去醫院門診治療。美國醫師看診十分認真,要他先照X光,發現肺部有黑影,就毅然判定是肺癌,要他住院開刀。他覺得在美國住院開刀太不方便,決定提前返國。進榮總檢查確有問題,遂由胸腔外科王主任執刀,打開後發現肺部黑點甚多,癌細胞已擴散,已無法切除,傷口縫回。當晚我與王必立在加護病房看他,惕公跟我說:「他們說我是肺癌」,我尚未接話,必立一面緊握我的手,一面立即說:「爸爸,王主任說已經拿得乾乾淨淨,不用掛心了。」因為告知實情,無補於事,這亦是必立的一番孝心。一九九六年二月底,惕公在浴室摔了一跤,右踝關節骨折,進台北榮民總醫院打石膏固定。返家後不到一週,於三月九日發生食道靜脈曲張大出血,雖經全力搶救,奈藥石罔效,群醫束手無策,一代報業巨人,於一九九六年三月十一日凌晨走完他偉大的一生。
  惕公夫人趙玉仙女士今已九十九高齡,仍健在,數十年來她都以無名氏名義暗中捐款,救濟貧寒,默默行善,不為人知,積善之家必有餘慶。

行善積德畢生了無遺憾
  惕公在世時曾跟我講:「我這一生無論衣、食、住、行,該有的都有了,該享受的也都享受了,已了無遺憾。」終其一生,忠愛國家,服務社會,交友遍天下,創建中文報業之空前格局,以正派辦報之信念,樹立新聞工作之專業典範,獎掖後進,回饋桑梓,義聲永垂千古,確無遺憾了。
  筆者蒙惕公厚愛,在台過從數十年,平素請益,獲教良多,謹以蕪文敬述一二,藉以彰顯惕公為人處世之道,豁達大度之風範,慷慨樂於助人之崇高襟懷,並申對鄉賢長者無限的懷念與敬意。

註:此文係筆者寫於二O一四年八月三十日,惕公夫人趙玉仙女士於二O一六年六月二十八日安詳辭世,享年一O一歲。

(浙江月刊 第63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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